陸海巨宦 之五十四天子夢
朱載有一個夢,他夢見自己坐在金鑾殿上,接受諸大臣們的朝拜——不是例行朝會上的朝拜,而是「還政於天子」以後諸大臣的朝拜。該章節由網提供在線閱讀在這個夢境中,徐階、丁汝夔、方鈍等人都已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批柔順的文臣,一批親信的宗室,一群聽話的太監。整個金鑾殿,不再以輔為中心,所有光環都集中在自己身上。
朱載有一個夢,他夢見大臣們在他面前戰戰兢兢,每說一句話都要用眼角偷看自己的反應,然後揣摩著自己的心思應答,可朱載卻又不肯讓他們猜到自己的心思,所以他會故意今天言東,明日言西,讓朝臣猜不到自己的想法而更加敬畏。朱載享受著被朝臣揣摩自己的心意的感覺,因為那是他手裡握有生殺大權的象徵,但他同時又要斥責、嚴禁朝臣揣摩上意,因為天子的尊嚴是不可侵犯的,因為皇帝的心思是任何人都不能夠胡亂揣摩的。
「你們應該做的就是老老實實地聽話,按照朕的旨意行事!」
諸臣顫抖著領旨。
是的,應該是這樣。
朱載有一個夢,他夢見自己南巡了,到了南方,忽然想起當初有一個立了大功又犯了大錯的老臣,叫什麼?對了,叫李哲。
那時候朱載已經蓄滿鬍鬚了,李哲也已經老了。在「還政於天子」之後,大批朝臣起而攻之,剝奪了李哲的侯爵,削了他家人的追封,刑部徹查下來,眾官舉報,定下「一百零八道罪名」!
這個曾以兵權挾迫天子的奸臣,斑斑劣跡被一一揭露,如家藏百萬黃金,後院裡藏著幾百個未成年的少女。遍引私人,勾結內侍,甚至還用佛郎機人的藥方以初生嬰兒秘制春藥,在上海、福建和大員都開了酒池肉林天天荒淫,當然還有更加大逆不道的威凌聖駕、目無至尊——總之這些罪名足夠讓李哲死一百次!按罪當誅九族,李哲本人凌遲處死!
不過。朱載還是心軟的,他嘆息著赦免了李哲誅九族的大罪,所有家眷流放邊疆,李哲本人貶去鳳陽守皇陵!
直到幾十年後朱載南巡,已經變成駝背的李哲才爬到他面前,口呼萬歲。
「哎,李卿家,你怎麼老成這個樣子……」朱載難過地說,他地這種難過。讓旁邊的太監、大臣都小聲稱讚皇帝真有仁心。
「想當年。卿家金戈鐵馬、驅逐胡虜地時候。那是何等地威風啊!不料今日卻……哎。罷了罷了。朕赦免你一切罪過。明天你就回福建老家養老去吧。」
「皇上啊!皇上啊!當初……哎。老臣萬死。老臣糊塗啊!」匍匐在地上地李哲激動得全身**。想要謝恩。卻又說不出話來。這時候朱載是憐憫地望著他。不過他能看見地只是李哲背上那個抽搐著地羅鍋。
「哈哈。哈哈……」年輕皇帝做著夢笑著。這讓他身邊地妃子很害怕。
朱載地夢裡。甚至沒有萬國來朝。他地夢裡有地只是一切恢復「舊觀」。大明地秩序繼續走上「正軌」。
近來。這些夢本來已經有一一實現地趨勢。至少在接近。可隨著南海戰報地到來。情況忽然間生了一百八十度地轉變。
朱載就不明白。那麼遙遠地南海。干係很大麼?為什麼朝廷地反應會這麼大?
在他心目中,依然沒有把南海作為國家本土的意識,他概念中地祖宗之土,仍然不過是北臨長城、南至粵桂這一塊大6,呂宋、巴拉望都顯得不甚重要,至於新加坡和婆羅,那更是可有可無了。
但那部分言官清流,為什麼卻忽然計較起南海的得失來了呢?
朱載到現在還沒有意識到。自己的這種國土意識。已經和最激進的開海派是完全對立的——因為開海派主張對海外進行無限擴張;也和開明派有了隔閡——開明派是承認開海派已經取得的海外成果的;甚至連保皇派的部分人和朱載也貌合神離——這部分人雖然在政治上傾向於保皇卻又在開海中得到了利益,正如尚若水和劉左予。
朝中幾派力量的對比。微妙而平衡,在李彥直丁憂以後,開海派在輿論上一度失聲,開明派掌握了朝政,而保皇派則利用「還政於天子」這個話題掌握了輿論地主導權。可是這次南海諸島的失守卻徹底改變了這個格局。
保皇派的士大夫,並非人人都重視南海的,可他們中間的一幫人卻由於在南海購置產業並從中獲利,不知不覺中已被李彥直綁架上了這艘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