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你說的。」方少卿有些狼狽:「我怎會這樣想?只是……只是趙姑娘叫我們……別總想著攀龍附鳳,你說她這話到底是……是什麼意思?」
方太太怔了一怔,看了方仁珠一眼。
方仁珠面色微紅,深吸了一口氣:「父親,母親,論理,女兒不該說這些話,但事關全家前程,女兒又是直接與趙姐姐說話的人,就坦然與父親、母親說說自己的想法?」
方少卿與方太太對視一眼,後者溫柔地拉著女兒的手坐下:「好孩子,你有什麼想法?只管說出來。」
方仁珠低頭輕聲道:「女兒深知,父親與母親對姐姐與我是有所期望的,也盼著我們姐妹能為家族爭光。只是……婚姻之事,總要兩廂情願。我們家倒是一心要高攀貴人,可貴人看著我們,又會是什麼想法呢?」她頓了一頓,望向方少卿:「宮裡早前曾經把三姐姐許給了山陰侯,那時父親已經打算將姐姐送入宮中了,也提過若姐姐入宮不成,便促成女兒與皇長子的婚事。若是三姐姐還在,父親還會對我們姐妹有這等期望麼?」
方少卿全身一震,整個人呆住了。方太太的臉色也漸漸蒼白起來。她開始發現,自己早前真是昏了頭,怎麼會連這種事都想不明白呢?他們方家倒是一心要將女兒嫁入皇家,可皇家又是否樂意?若是他們不樂意,那他們越是上趕著湊過去,豈不是越發惹得宮裡厭惡麼?!
方少卿更是想起了這幾年裡自己的所作所為。當初廣平王還是太子時,因為只有一位正妃,也只有一個嫡子,關於太子懼內、太子妃善妒的傳聞一直沒有停止。加上當時朱麗嬪得寵,她又有兒子,正是想要打擊太子名聲的時候,各種謠言就沒停過。若不是太子著實表現出色,而太子妃鍾氏又一直表現得十分賢良寬厚,謠言必然會更加囂張。當時他昏了頭,一心想要讓長女慧珠做太子良娣,不但在外朝掀起輿論,勸說太子納側,還托人在當時還是淑妃的蔣太后面前推薦長女。蔣淑妃見了方慧珠,倒是喜歡,但嫌她年紀還小,就沒有了下文。方少卿不死心,又求到了鍾家,由鍾家人在太子妃鍾氏面前進言,好避免悍婦的名聲。太子妃也見過方慧珠一次,也是讚許不已,同樣沒有下文。緊接著,太子出征受傷,目盲退位。方少卿想要做國丈,卻沒打算把女兒嫁給一個沒有前程的廢人,還是做側室,便先給女兒報了病,又找了各種理由,生怕廣平王府會要求他履行婚約。可事實上,根本就沒有人提過這件事,他完全就是白緊張了一場。
等今上做了太子,他又心動了,想要讓女兒再試一試太子良娣的位子。剛給宮裡遞了話,蔣淑妃還未有回應,太子妃謝氏便當著外命婦的面仿若無意地問了一句:「是從前說過要進東宮的方氏麼?」簡直就是在揭方家的瘡疤!方少卿又退縮了。朱麗嬪與穎王先後作亂,他就一直在坐壁上觀,直到今上登基,才又鼓起勇氣再次促成長女入宮之事。這次可是直接做皇妃,只要事情能成,丟些臉面又算什麼?
後來方三姑娘被指婚,方少卿期望落空;方三姑娘病逝,他再生希望,卻被皇帝明言回絕;他又再打起皇長子的主意等種種事跡,就更不必提了。方少卿現在回想起來,都是一身的冷汗。他第一次想到:宮裡的貴人們是如何看待他們父女的呢?會不會覺得,他們方家不要臉,一心要將女兒往宮裡送,嫁誰都無所謂,正室側室也無所謂,只要能嫁給會坐上龍椅的人就行?尤其是皇后謝氏,會不會覺得方家先打皇帝的主意,後打皇子的主意,實在是不知廉恥?
一女兩許就夠丟臉的了,如今還無視輩份,連剛過了十周歲生日不久的皇長子都不放過。哪怕宮裡不說什麼,外人也要非議的。方家竟然如此熱切地想要做外戚,真是丟盡了書香名門的臉!方少卿想起昔日那些與他志同道合、時常在一起談詩論文、議論朝政的友人們,這兩年似乎已經越來越少與他來往,見了面也沒什麼可說的,心裡就開始著慌。他是不是……已經把亡父留下來的好名聲給敗光了?
方少卿跌坐在椅上,冷汗淋漓,面色蒼白。方太太也微微發起了抖。夫妻倆對望一眼,都是說不出的悔恨。可是再悔再恨,世上也沒有了後悔藥!唯今之計,只能竭盡所能,力挽狂瀾了。
方少卿沙啞著聲音問小女兒:「好仁兒,你把趙姑娘對你說的那些話,再跟父親說一遍?不要遺漏一字一句!」
方仁珠從容地將趙琇的話複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