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海 第三十七章 沒用
黑雲龍的計劃不算冒險也並不出奇,只能說是規規矩矩的戰前準備。
前軍艦隊兵少,不可能做出分兵的舉動,任誰都只會集中兵力以取得局部優勢。
深夜的巴亞爾塔港燈火通明,巨大的戰船停靠在港口近海,岸邊成排用於登陸的小槳船在沙灘上翻了一片,白色的帆布營帳在沙灘東邊避開漲潮的林地間很是顯眼。
五十餘年前西班牙人抵達這裡,給這裡的土地取名為班德拉斯谷,隨即北上,並未認真經營這片土地,直至明軍抵達分界半島,隸屬新西班牙埃雷拉軍團的千餘軍兵率船隊常駐於此,將海邊原住民小村建成港口。
埃雷拉是兩名混血軍團長之一,這是他父親的姓氏,西班牙人通常兩兩個姓,父姓、母姓然後教名、人名,所以他們的名字都很長。
埃雷拉並沒有母親的姓氏,叫這個姓氏說明他父系來自西班牙北方,先祖是經營鐵器生意的家族。
混血軍團的士兵或許比常規的西班牙軍團聽起來差一些,其實更嚴格訓練、血統榮譽感與血統自卑感共存讓他們每個人都具有強烈自尊,比一般西班牙人更能吃苦,讓他們的戰力比尋常士兵只高不低。
只是軍備稍稍差一點罷了,比方說他們很大一部分穿的棉甲在墨西哥的夏天能把身上捂爛。
持著火繩槍立在箭樓上的混血士兵有著西班牙人的稜角分明,也具有來自母親的膚色,棱形厚墊肩棉甲外罩著一件殺死原住民獲得的獎賞的鎖甲,眺望遠方海面哼著母親得天花過世前常常唱的歌謠。
他那個擁有完全伊比利亞半島血統的上尉已經睡了,儘管上尉在睡前對他說他們有絕對的兵力優勢,在集結前不會向盤踞在對岸的明軍宣戰,明軍也不會敢來襲擊他們,他可以睡個好覺。
但年輕的混血士兵認為這有辱榮譽,他是哨兵,就必須站好每一夜崗,哪怕沒有敵人。
他還需要做得更好才能得到升遷,他必須升遷,升做上尉甚至是隸屬軍團永久編制的軍士長或憲兵長。
只有那樣他才能在滿地都是的印第安女人之外娶一個門當戶對的西班牙女人,雖然別人都對他說這不可能,但他固執地認為自己非常優秀,只要成為軍團中二十九個永遠編制的軍官,他是有機會的。
他已經不會用屬於原住民的語言去唱這首歌了,但來自孩童時的曲調還能深刻地烙印在腦海,這完全是不自覺打發無聊時光才會情不自禁地哼出來。
如果他知道此時自己在輕聲哼哼著屬於原住民的歌謠,一定會立刻閉上嘴,哪怕膚色會讓他一切所作所為欲蓋彌彰,他也堅持以一個純血西班牙人的標準要求自己——他必須如此,他們必須如此。
不過他的哼唱還是被動地戛然而止,因為遠方漆黑的海上好像有什麼東西在移動著,但距離太遠他看不清,他緊緊攥著火槍,動作極快地將火把熄滅,適應黑暗眯起眼睛向海上眺望著。
「西班牙人的防守很嚴密,我們被發現了,讓他們升起船帆快速逼近港口,向各船隊發信號,熄滅船尾燈籠!」
海上漂泊的巨大陰影上,船尾的三隻紅燈籠熄滅,緊隨其後的船隊紛紛依照早先定好的襲擊計劃升帆。
邵廷達放下望遠鏡,就在剛剛,他看見岸邊至少有三處火把先後熄滅,雖然他並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麼,但這種時候不論敵軍做出怎樣的行動,都會被他視為危險的開始。
他轉過頭對病秧兒搖頭道:「情況不算有利,讓宗龍從桅杆上下來。」
宗龍是邵廷達那個小時候逢人便叫爹的兒子,如今已經能在桅杆上爬來爬去了。
莽蟲轉頭看著桅杆頂部的朱雀旗,眼中帶著些許憂慮。
風向決定了他們攻入港口的船速不會太快,離開時又處於上風,風會讓船身前傾,正面水線下隱藏的船體多,而尾部水線下露出的船體多,會增加炮戰中被擊中的可能。
並且……他為自己沒有將陣亡袍澤的靈甲鑲在船屁股上的習慣感到後悔。
邵廷達的船帆沒有升起,他與付元兩艘旗艦依然在海上緩緩飄著,船身之後兩支由五艘大小鯊船混編的船隊一左一右調轉船頭向港口攻去,隨後又是三支船隊,船帆張揚燈火齊立,浩浩蕩蕩向數里之外的港口各個方向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