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錢龕世 第21章 盲卦子(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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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什麼這一驚一乍的?
薛閒循聲望去,就見原本站在船舷邊的陸廿七不知看到了什麼,驚得朝後踉蹌了一步,一屁股跌坐在地。他一巴掌撐在船板上,又「嗷」地痛呼一聲猛地縮回來。不過已經晚了,他的右手手掌已然被割開了一條口子,鮮血直涌。
「怎麼了?」江世寧一把攥住他的手腕,拇指精準地按住傷口上游的皮膚,「被什麼割的?」
「鐵皮吧。」陸廿七被他冰涼的手指凍得一哆嗦,下意識朝後抽了抽手。
在他跌坐之處旁邊的船板上,有個鐵片狀的東西剛巧陷在船板表面的木紋縫裡,上面還沾著一層泛紅的血跡,顯然就是罪魁禍首了。
江世寧左右看了一眼,順手撈起船夫落在這裡的酒壺。
「有點兒疼,忍著點。」他說著,擰開了壺嘴,一點兒不吝嗇地將酒澆在了陸廿七的手掌上。
「殺人啊你——」陸廿七約莫沒做好準備,一嗓子嚎得撕心裂肺,「痛痛痛痛痛!好辣!嘶——呼——」
「嚎什麼喪啊,捏著點。」江世寧從小住在醫堂里,見慣了哭爹喊娘的人,顯得分外淡定。
這天冷極了,雪霧還未散,酒水澆在手上很快便涼透了,血也不再往外頭涌。陸廿七還在抽著氣,攤著自己的手掌,皺著眉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
江世寧又撩了些江水幫他把傷口周遭的血跡清洗乾淨,這才甩了甩手上的水珠,窩到了一邊。
血跡沒了,陸廿七的手掌紋路便清晰地顯了出來。玄憫掃了一眼,略微皺了皺眉,乾脆走過來捏著他的手腕骨低頭看了片刻。
陸廿七忍不住嗤了一聲,硬邦邦道:「又一個喜歡盯人掌紋的。」
「什麼叫又一個,還有誰?」
薛閒隨口答著。他本來還沒注意,以為玄憫只是在看這小子的傷口。聽聞此言,他才趴到袋口盯著陸廿七的掌紋看了起來,這一看便愣住了。
「陸十九唄。」廿七除了先前慌裡慌張的時候叫了一回「十九」,其餘時候一直這樣連名帶姓地喊著。
「盯……著掌紋?」江世寧忍不住抬了頭。據薛閒所講,那陸十九是個眼盲的,怎麼還能盯?說起來他之前就覺著奇怪了,一個瞎子居然說走就走獨自去了江心小島,上了島該怎麼辦?一路摸著走麼?
陸廿七聽出了他對「盯」字的強調,撇了撇嘴道:「對尋常人來說,他確實是個盲眼,但他能自己走路,只是走得很慢。因為他能『看』見一些常人看不著的東西,用他自己的話來說,是氣和形,跟說胡話似的,反正我是聽不懂。」
他說完,又問玄憫:「我這掌紋究竟怎麼了?他每隔一段時間便要拽著我的手『看』半晌,邊看還邊摸著那幾條紋,神神叨叨的,我快受不了了。問他,他又說沒什麼,是個長壽的手相,只是少年時期會過得有些苦,他就想看我究竟能苦成什麼樣兒。」
江世寧:「……」這兄長也是絕了。
不過——長壽?
薛閒盯著那掌紋,覺得自己簡直不明白「長壽」的意思了!
這陸廿七分明是個少年夭折的短壽相。天地人三紋中指代壽數的地紋短得出奇,未至中宮便戛然而止,別說長壽了,活過十五就該感天謝地了。他又默默抬頭盯上了廿七的臉。
先前沒曾注意,這會兒仔細看了才發現,這陸廿七天中塌陷,雙眸離散,總有些懨躁氣,上庭命宮有散痣,同樣是個福薄早夭的模樣。
所以那陸十九究竟是怎麼看出長壽來的?
不過,這種命數,總不好當面直說。
薛閒默默轉頭,仰臉看那禿驢。這禿驢前科累累,是個不會說人話的,萬一語不驚人死不休地再來一句「你活不久了」,這熊孩子指不定能嚇撅過去。
誰知禿驢仿佛突然間開了竅,居然學會了委婉,他先是問了一句:「你今年十五?」
陸廿七:「嗯。」
玄憫點了點頭,「今年有劫,出門留心。」
薛閒默默看了眼天,心說今天這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還是禿驢吃錯了藥?
陸廿七抽回了手,「行了我知道,陸十九也這麼說。」
「對了!你方才在叫嚷什麼?」薛閒問道。
被陸廿七滿是血的手打了個岔,差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