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煩你件事，去趟老巫婆家。」林美美的聲音把薇薇安硬生生從回憶里拉了回來，她緊跟著點上只煙，對著薇薇安的臉吞雲吐霧道，「其實也不算多麻煩，在手術確認書上籤個字就行。」

    「姨媽她怎麼了？」薇薇安聲音頓時有些緊張。

    「就是動個切割子宮肌瘤的小手術，我上網查過了，死不了人的。」林美美自嘲地笑了笑，「這不是重點，重點我媽手術這段期間，你幫忙看著點童童。雖然有傭人照顧，但你也知道，那孩子現在就是她的命根子。」

    薇薇安知道童童是姨媽從孤兒院領養回來的一個三歲小男孩。剛開始的時候，家族裡的人都都認為這事成不了，無論如何都沒人相信一個喜愛抽菸、酗酒，沉迷於麻將桌上年過四十的女人能均出耐心和愛心帶好一個孩子。但出人意料的是，林紫黛非常的重視童童，就好像她把那些囤積了數十年從未施捨過林美美半分的母愛全都傾注在了這個小男孩身上。收養童童之後，她硬是逼著自己為了這個三歲的小男孩戒掉了年輕時就養成的不良癖好，光從這一點就能看出來她有多麼的用心良苦。如同林美美所說，老巫婆對童童的寵愛程度簡直到了令人髮指的地步。林紫黛住沿江五號的江灘別墅里，平時就連去趟中環都嫌遠。在這一點母女倆倒是格外惺惺相惜。但林紫黛居然千里迢迢飛到大洋彼岸，跑了好幾個國家幾經周折才弄到已經絕版的海底總動員的公仔，只因童童喜歡。

    林美美抬起手戳了戳心不在焉的薇薇安，挑了挑眉頭，「反正老巫婆的親屬里就你最閒，你這會不是想著要給老娘推脫吧？」

    「當然不是。」薇薇安醞釀了一會兒，繼續說，「表姐，手術這種事真的說不準，雖然我是姨媽的外甥女，但在親生骨肉麵前說到底也還是外人。你想一想姨媽一把年紀孤家寡人的躺在手術台上的畫面多淒涼啊。你真的不打算去陪陪她麼？」

    「去給她添堵麼？我怕我真去了她萬一在手術台上兩腳一蹬也會死不瞑目的！」林美美深深翻了個白眼。薇薇安知道林美美這人最是嘴硬心軟，仍然循循善誘道，「姨媽脾氣雖然是暴躁了點，但好歹也是孤兒寡母一把鼻涕一把淚把你拉扯這麼大……」

    林美美立刻狠狠地打斷了薇薇安的說話，「什麼一把鼻涕一把淚？拜託你不要把這種飽含鄉土氣息的句子用在我身上，OK？我聽著都渾身起雞皮疙瘩了。再說她哪有你說的那麼淒涼，年輕那陣每個月拿著我爸幾十萬的贍養費風花雪月不知道活得有多快活，現在不就是年紀上來了，玩不動了麼？」

    薇薇安不想再刻意迂迴，單刀直入道，「我就不信姨媽要動手術，你這個做女兒的心底沒一丁點兒擔心。」

    「放心，我沒你想的那麼冷血。我承認我擔心她是真的，但是……」林美美平靜的笑了笑，「我說我恨不得她去死，同樣也是真的。」

    薇薇安愣了愣，再次投向林美美的目光噙著股不咸不淡的悲傷，「說實話，表姐，我有的時候真的不懂你。」

    「你沒有被你媽用衛生巾甩過臉當然不懂。」林美美盯著微微安看了半晌，突然輕輕地笑了笑。薇薇安知道，只有表姐非常生氣的時候，她才會使用那麼平穩那麼波瀾不驚的微笑，「說實話，我有時候也不懂，究竟是誰給你的權力可以讓你永遠可以擺出那麼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態去悲憫去審視你身邊的所有人？」

    薇薇安感覺被針扎了一下。她當然明白林美美的意思，也格外清楚眼下深深刺激到表姐的是前些日她對林美美提及到的關於天佑的事。薇薇安沒有任何惡意，她只是想不通這麼一件事，她看得出林美美是真心喜歡天佑的，而天佑的愛同樣絕不比林美美少半分。那麼為什麼林美美仍然執意著要和他分開。

    薇薇安心平氣和的和表姐辯解，「你誤會了我的意思，我只是覺得很多事情其實你可以自己做主的，但你偏偏總是喜歡把自己逼到那麼一個覆水難收的地步。」

    「你現在是在同情我？」話音剛落下，薇薇安的心咯噔一跳，她看見林美美漆黑的眼睛裡一瞬間結了冰。

    「也是，你都有力氣去憐憫關心一個默默無名的小畫家和破產名媛了，那麼稍微花點力氣同情我這個在你眼裡作繭自縛、心如蛇蠍的女人一點兒都不稀奇啊。」林美美扭動著蛇一樣的腰肢，不緊不慢的走到薇薇安跟前，像座不斷冒著白氣移動的冰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