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枕江山 第一千一百四十一章 行至水窮處_頁2
自夏商周時,天子便有特赦之權但未見有一位天子妄自動用,則天大聖皇后在時,倒是為了二張動用過一次特赦之權,結果如何?法不可亂,張柬之等人有無罪責,應當秉公而判,天子若以特權殺之,惹遭天下人非議。」
宋璟是跟魏元忠一塊被赦免的。當初二張想讓宋璟誣告魏元忠,宋璟不肯結果和魏元忠一起被流放到嶺南,李顯登基赦魏元忠還朝,宋璟自然也回到朝廷。
只是魏元忠這一生,自高宗以來已經侍候了四代皇帝,其間多次遭到貶謫,如今他已經七十多歲了早已意氣消沉。尤其是此番回朝,眼見扶保天子登基的大臣,一年之內就從宰相變成了階下囚,更加令他心寒。
因此現在魏元忠簡直變成了蘇味道第二,做事模稜兩可,對於政爭從不多置一辭,如今眼見張柬之等人危在旦夕,魏元忠也是一言不發,倒是宋璟年少氣盛,出面爭執起來。
武三思大怒,斜睨著宋璟道:「照你這麼說,要維護天子清譽,對他們的罪行就得視而不見了?」
宋璟捧笏垂眸,把這個難題拋給了天子:「宋某沒有這麼說,宋某隻是就事論事。前番因王同皎事,朝廷公布說桓彥范、張柬之等人因與梁王政見不合,故而慫恿王同皎刺殺梁王。
這個罪名雖其罪無赦,然其情可憫,無損於陛下與張柬之等人的一番君臣情義。如今若是說桓彥范等人無視陛下尊嚴,於長街張貼告示,詆毀皇后,桓彥范等人固然當誅,可君臣交惡一至於斯,只怕於陛下的清譽同樣有損。臣想不出折衷之策,只是為陛下計,不得不言。」
李顯啞然,沉默良久,方才說道:「罷了,此案就當做一樁無頭公案吧!」
武三思趨前一步,急道:「陛下,那桓彥范等人……」
李顯道:「傳旨,桓彥范、張柬之等人慫恿王同皎刺殺大臣,事敗後受到貶官的處罰,他們不知自省,屢出妄言,非議朝政。將張柬之流放瀧州,敬暉流放瓊州,桓彥范流放州,袁恕己流放環州……」
李顯一口氣兒說出了對桓彥范等人的處理決定,稍一沉默,又道:「這幾家的子弟,但凡十六歲以上的男子,盡皆流放嶺南。並,收回丹書鐵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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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彥范等人在一個正確的時間、正確的地點,得到了一群關鍵人物的幫助,成功地做成了一件了不起的大事,但是他們真的就有運籌帷幄的本事麼?真的就有匹配宰相才能的本領麼?未必。
宰相任上,於國計民生方面,五位宰相併無一絲建樹。執掌朝政後,他們又忘記了權力究竟來自於誰,竟然只用了一個多月,就與皇帝徹底交惡,把皇帝推到了梁王武三思一邊,又犯了一個政治上的天大的錯誤。之後,他們又不肯承認失敗,用很拙劣的手段試圖反擊,結果把自己徹底葬送了。
五戶人家,包括八十二歲的張柬之,被驅趕出京城,在士兵的押送下永遠的離開了他們曾經輝煌過的長安城。長安城重新歸於平靜,並未因為他們五人的離開造成什麼轟動,百姓依舊過著自己的日子,朝堂上的驚心動魄血雨腥風,永遠都只是他們茶餘飯後的一點談資。
天氣一天天熱起來了,知了在樹上不知疲倦地鳴唱,唱的人昏昏欲睡。
李重俊穿著一條犢鼻褲,赤著上身坐在樹蔭下的涼蓆上,一臉煩悶地喝著酒。李承況從遠處走來,李重俊乜了他一眼,也沒說話只是把一碗酒狠狠地灌了下去。李承況也不見禮,在席上隨意坐了,向他問道:「怎麼太子有心事?」
李重俊把酒碗一放,恨恨地道:「那安樂越發放肆了,她根本不把我這個儲君放在眼裡今天……今天她又當眾羞辱我,這還不算,她還說,就算她做皇太女,也比我做皇太子強,當著好多大臣啊真真豈有此理。」
李重俊說著說著,手又忍不住發起抖來。李承況欲言又止,偷偷瞟他一眼,忽然重重地嘆了口氣,拿過一個酒碗,也為自己斟滿一碗,一臉苦悶地飲下。李重俊道:「怎麼,你有話說?」
李承況長長地吁了口氣,壓低聲音道:「太子……情形真的不大妙啊。」
李重俊神色一緊連忙道:「這話怎麼說?」
李承況道:「宋璟因為替桓彥范等人說話,被趕出京城,貶到并州做長史去了李朝隱也因為同樣的原因被貶為聞喜縣令了,這事你知道吧?」
李重俊莫名其妙地道:「知道啊,怎麼了?」
李承況道:「現在,韋家的韋捷、韋濯、韋播、韋等人都被任命了要職韋後的勢力大張,又與武氏一族勾連,誰人能擋?你可不要忘了,安樂公主是皇后的親生女兒,皇后的親生兒子已經死了,如果韋家繼續壯大下去,安樂未必就不可能成為皇太女。」
李重俊冷笑道:「古往今來,就從來沒有過皇太女!」
李承況截口道:「古往今來,也不曾有過女皇帝!但是,本朝有了!」
李重俊倏然變色。
李承況道:「太子,你可知道桓彥范那些人現在怎麼樣了嗎?」
李重俊訝然道:「他們不是被流放到嶺南去了麼?」
李承況苦笑道:「太子,你的眼睛不要只盯著宮裡這麼大的地方,也該放眼看看天下啦。沒錯,桓彥范等人被流放嶺南了,他們已經不可能再威脅任何人了,可是你知道他們落得個什麼下場?」
李重俊目光一凜,道:「怎麼?他們……出事了?」
李承況長長地吸了口氣,道:「張柬之年老體衰,恚恨成疾,剛到新州就一病不起,已然過世了。張柬之已經八十二歲高齡,天年已盡,雖是病死卻也算是壽終正寢,幸運的很了。
而桓彥范就慘了,他在押送途中就被梁王的爪牙周利貞追上,命人將他綁起,在砍伐過的竹樁子上拖行,那竹子砍伐過後尖利如刀,桓彥范被拖磨的遍體鱗傷,肉被竹樁刮去,露出森森白骨,活活折磨至死。
」
李重俊身子一顫,有些心驚肉跳。
李承況又道:「敬暉更慘,竟被武三思派人把他凌遲而死。而袁恕己則被人灌入有毒的野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