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主有病 孤鳶飛雪_頁2
著大夫上山給她看病,她很高興,這是爹娘頭一回上山來,是為了她。她躺在拔步床上,看那個大夫捏著她蒼白的手腕。大夫捏了半晌,沒吭聲就出去了。
大夫的臉色不好,她心裡忐忑,偷偷摸摸爬起來。她有預感,她可能再也好不了了。其實不長大也沒關係,永遠當個小孩兒也很好。她想,這個病得的久一點,或許爹娘還會再上山來看她。她赤著腳踩過花圃裏白花花的雪地,踩過穿堂冰涼的梅花磚。庵里死一樣靜,她只聽見自己的光腳丫踏在地上的啪啪響。
摸到了爹娘下榻的禪房,透過碧煙羅的窗紗,她看見爹娘端坐的影子,還有那個老大夫。老大夫捏著自己的山羊鬍子,輕輕搖著頭。
「這是你們百里家的報應,老天爺降的罪!」她娘說,「這病治不好怎麼辦?她像一個怪物!」
屋子裡沉默了很久,她抱著膝蓋,聽簌簌的雪聲。終於,她聽見爹爹的聲音:「罷了,送她去西域吧,她既然是惡鬼,就該像惡鬼一樣命硬。送她去西域,從此,死生由她!」
那話又冷又硬,傳到她耳里是沁骨的涼。他們終於不要她了,像丟棄一隻狗,扔到異國他鄉,扔到一生再不相見的遠方。她不知道自己怎麼回到禪房的,爬上冰冷的床榻。「怪物」這兩個字從娘親的嘴裡吐出來,在她耳朵里迴響,最後變成悽厲的尖叫。
「怪物!」「怪物!」她怔怔地想,她是怪物。
她又翻起了醫書,墨筆勾勒的花兒映入眼帘,細細的花瓣兒,蜷曲著收緊,像一圈尖尖的牙齒咬合在一起。她想起每當冬天過去,禪房外面就會開好多這種花兒,從山頂一直蔓延到山腰,像摧枯拉朽的火焰,那是山頂唯一艷麗的顏色。
原來大雪之下掩埋的從來都是陰陰的殺機。
「七月半對我來說不夠用,它一年才發病一次,我等不了那麼久!所以我提高了藥丸的濃度,兩倍不夠就四倍,四倍不夠就八倍。終於,我配出了極樂果。」
「你把它餵給了你爹娘麼?」阿雛怔怔地問。
「我把藥丸碾成粉末,倒進了百里家的水源。」百里鳶冷笑著道,「百里家在山腰,而我在山頂,有一條河從山頂的冷泉發源,他們每日用水都取自這條河。是不是很笨?在府邸周圍建造哨亭,包裹得像一個堡壘,命脈卻暴露在外。」
「百里家……有多少人?」阿雛問。
「不知道,沒數過。」百里鳶笑著道,「總之我下去看望他們的時候,所有人都瘋了。姐姐,你真該看看那個場面,那是我一生最快意的時候。」
她提著一盞白兔燈籠,哼著歌在迴廊上走,一面走一面在四處點火,火焰隨著她的步伐蔓延開來,爬上大紅抱柱,爬上彩畫房梁,爬上屋脊上的脊獸。她的姐妹兄弟面孔痙攣地從屋子裡爬出來,哭嚎著問她要極樂果。她面無表情地撒出一把粉末,他們爭先恐後地在地上舔舐,衣裳被火燒著也無知無覺。
她的父親從火場中提著刀走出,烈焰在他身後燃燒,他的鬚髮在火浪中飛舞張開,震怒猶如武神。
他狂怒地嘶吼:「百里鳶,你這個畜生!」
可是他最終仍舊沒有抵抗住藥癮的發作,長刀哐當落地,手背和額頭青筋暴突,他面孔扭曲地跪倒在地。他掙扎著抬起頭,望向火海中漠然的少女,「我真該聽大師的話殺了你……你是個惡鬼啊!」
「是啊,你為什麼沒殺我?你沒殺我,」百里鳶歪著頭望著他,「死的就是你。」
她轉過身走出侯府,火海在她身後燃燒,廢墟一處接一處地坍塌,從此親緣盡斷,她在這世上再無親人。
「所有人……都死了……」阿雛渾身發冷。
「是啊,」百里鳶唇邊浮起險惡的笑容,「既然他們說我是惡鬼,那我就做給他們看!不知道他們滿不滿意我這個修羅惡鬼!」
阿雛發著抖道:「你這個瘋子……百里鳶,不要你的是你爹你娘,陷害你的是你二姐,你心裡有怨,你懲罰他們就好了,為何要殺其他人!」
「他們都是一夥的!這些都是他們咎由自取!既然痛恨我是個惡鬼,為何不早早殺了我,何必留我到當初。」百里鳶面容猙獰,「既然留下我,就早該預料到這樣的後果。」
阿雛打著寒戰,百里鳶蹲下來撫摸她滑嫩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