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風月 第七百八十一章 詩品高下,河州刺史_頁2
因此,他在斟酌良久之後,再次把新婚未久的張興派去了涼州面見河西節度牛仙客,商量了一件大事。至於南下蜀中雅州的信使,亦是早早悄然出發了。
這一日午後,杜士儀正在給宇文審剖析科場試賦的立意高遠問題,以剛剛得到的今歲博學鴻詞科試題《公孫弘開東閣賦》作為展開,自己隨手做了個賦頭。儘管如今他位高權重,詩賦答和已經不多了,但因為位高權重獨當一面,較之當年試賦三百篇的習作,立意更多了幾分高遠之氣,自是說得宇文審連連點頭。他當然不知道,剛好到門口的杜甫正好聽到,不知不覺竟是聽住了。
「試場之中,考官喜好固然重要,然則自己的風格,卻才是揚名的根本。譬如太白,詩賦豪邁不羈,大氣雄渾,堪稱仙品;譬如浩然,詩賦清淡簡樸,然而淡而有味,渾然一體,因此可入逸品;而浩然的詩與摩詰又有相似之處,然則摩詰因磋磨之故,禪意佛心處處融入詩中,於是閱之便仿佛令人心情寧靜,再加上曾為狀頭,在凡人眼中,自然更勝浩然一籌;而又譬如子羽、少伯、季凌等,或醉狂,或豪邁,或大氣磅礴,或開闊疏朗,坊間傳唱其名句,自是各有一絕。」
宇文審少有聽杜士儀評判這些名士詩賦,此刻不禁問道:「杜師評判之語,固然中肯,可如季凌先生、浩然先生,都蹉跎科場,而青蓮居士更是未曾一試,此次得杜師舉薦方才前去應博學鴻詞科,這又是何故?」
「試場考的是名,但也需要有朝中顯貴賞識,否則固然名聲再大,難達天聽,也是枉然。更何況,就算是為陛下所知,倘若陛下只以你為詞臣,只看重你那七步成詩的才學,卻不在意你是否有經世濟國之能,你雖位列朝堂,仍難免有懷才不遇之心,如你剛剛所說這三位,就極有可能拂袖而去了。」
「那子美呢?」
宇文審突然提到杜甫,杜士儀頓時愣了一愣,卻沒想到自己居然漏掉了這樣一個重要人物。
他自失地笑了笑,這才說道:「子美之志,致君堯舜上,再使風俗淳。單論科場題名進士及第,子美不無機會。然則如今子美的經歷,較之太白、浩然、摩詰、子羽、少伯、季凌等人,尚有不足,因他年輕之故,其才尚不得盡展盡顯。說到底,詩賦發自肺腑,有豪闊之心,若無豪闊之經歷,也是做不出來豪闊好詩的。當年燕公也好,如今的張相國也好,雖則文名卓著,但更多的是因為仕途登頂為人高山仰止。若是等到後世論詩賦高低,他們卻未必仍為頂峰。顛沛流離的,不得志的,直面時弊的,其詩賦之高遠,決計會居於二張之上
前頭聽到杜士儀評論自己的志向一語中的,杜甫只覺得一顆心滾燙滾燙,險些就這麼衝進去,可聽到杜士儀說自己經歷比其他人有所不足,他頓時愣住了,甚至於杜士儀說過自己科場題名機會很大,他都沒太在意。仔仔細細掰碎了思量經歷不足這句話,他漸漸就明白了幾分。雖說父親仕途平平,可終究祖父留下來還有些底子,足夠他自小生活富足,不像其他人那樣或見識了世事坎坷人情冷暖,貶官流離鬱郁不得志,他太年輕,一切都還剛剛起步。
就在他心亂如麻的時候,突然感到肩膀被人用力拍了一下,緊跟著就傳來了一個聲音:「子美為何一個人孤立在此?」
回頭發現是張興,杜甫頓時更有些慌亂。在門前偷聽無疑是典型的聽壁角,君子不為,而他剛剛實在是因為聽得著實太過於聚精會神,完全忘了他可以大大方方進去。正當他尷尬之際,書齋大門陡然大開,開門的宇文審只看了杜甫一眼,仿佛不知道其站了好一會兒似的,笑著說道:「原來是奇駿正好回來,撞上了子美?不要在外頭說話,杜師請二位快進去」
張興剛剛只不過是一時興起拍了杜甫的肩膀,這會兒見其有些失魂落魄,他頓時醒悟到,只怕是杜士儀在裡頭說什麼讓其聽見了。善於察言觀色的他立刻略過此節不提,上前行過禮後就含笑說道:「大帥,我此行不負使命,終於是說動牛大帥同意了」
「為了茶事,一而再再而三勞動河西牛大帥,若非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我也不會出此下策。」杜士儀苦笑一聲,隨即便打起了精神,「蜀中茶商處,仲通已經都去一一見過了。從即日起,貨賣吐蕃之茶價,浮漲一成,這高價所得會由此輸入秦州,作為重建之資。子美,等到這第一批款項到位,你就去一趟秦州見段判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