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鼎余煙 第一千零六十一章 各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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淯水以東的戰事,結束得比淯水西面更早些,這時候已經沒有任何成建制的抵抗了。筆硯閣 m.biyange.net
由於泥濘地面的影響,漫山遍野的潰兵掙扎在瀴水兩岸。有些人廝殺受傷,走著走著,就栽倒在曠野深潭之中,再也掙持不起。而當下一批人行進此地的時候,前人的屍體已經慢慢地涼得透了,有時候被後來者當做踏腳的工具。
這時候,什麼戰友之誼,什麼袍澤之情,都沒人提起,失敗的武人與行屍走肉並無不同。可是,偶爾有幾匹戰馬逡巡,發出失去夥伴的哀哀嘶鳴,又令人心神顫動,忍不住嚎哭起來。
在這種環境下,還能保持冷靜,竭力尋求脫身之法的,都是曹軍中極出眾的人才。
比如鄧展。
鄧展是曹操帳下親將。他膂力超群、武藝精熟,尤其劍術、射術和空手入白刃的手搏之法,都在鄴城得享大名。又因為其家族與曹氏世代交好,故而他被曹操引為親將,能夠自由出入宮闈,擔負種種機密任務,雖然沒有帶領大軍的經歷,卻在鄴城、許都,都有極特殊的地位。
此前行軍時,鄧展跟隨著步兵校尉段昭所部行動。後來交州軍洶湧而來,段昭所部死命抵擋,卻終究不敵。段昭被敵將寇封斬於陣前,其部當即大潰。
鄧展眼看大勢已去,連忙帶領身邊數人直接往北逃竄。一隊交州騎兵在後如影隨形地追擊,以箭矢拋射,鄧展等人不斷張弓搭箭還擊,須臾間雙方各死十數人。
交州軍今日長途奔襲廝殺,戰馬無不疲憊,不堪久追,沒過多久就體力不支了,慢慢放棄。而鄧展等人的坐騎也沒好到哪裡去,他們在逃亡的時候,全然顧不上分配戰馬的體力,這會兒好幾人胯下戰馬的嘴角都噴出白沫,只是憑著對主人的忠誠竭力堅持。
鄧展等人策騎跑了數里,只得擇一處近水窪地,躲進蘆葦盪里稍稍歇馬。
鄧展取下腰間的水囊,遞給身邊一名文吏打扮的中年人:「請喝水。」
中年人眼神逡巡地看看四周,慢慢接過水囊。
鄧展想了想,和氣地道:「這是我自己用的,請放心。」
中年人略微鬆了口氣。
相比於鄧展等武人久經風霜的堅強姿態,這中年人的體格顯得很是脆弱。他裸露在外的面部雖然髒污,但手上皮膚都很白皙,指掌纖長,似乎絕少經歷野外嚴酷環境錘鍊,手臂也很瘦弱。
他接過水囊,咕咚咚地猛喝了幾口,嗆得連連咳嗽。咳嗽了幾聲,他又哇哇地吐了起來,顯然他很少騎馬奔走,承受不了戰馬起伏的顛簸。
甚至他在蘆葦間走路的姿勢也很古怪,兩條腿外撇著,應該是適才策馬的時候,被馬鞍磨破了大腿內側。
曹軍多戰馬,通常來說,就算軍中文吏也常縱馬往來,除非一些地位極高的貴胄子弟,絕少有如此膚脆體柔的。誰人在騎術上頭露怯,還難免遭到同僚和上司的戲弄。
但鄧展此時卻無心苛責。
他猶豫了片刻,探出手去拍打中年人後背,稍稍緩解痛苦。
「敵軍的兵力並不多,他們阻攔不了我軍無數人四散奔逃。還請再堅持一會兒,只要再往北去,一定能得到鄢陵侯所部的接應。」
中年人喘息著輕笑了兩聲。
鄧展見這中年人無意言語,稍稍躬身退後,與其他幾名同伴撕下身上戎服的布料,包紮傷口。鄧展自己的側腰被一支長矛划過,創口極深,血肉模糊中依稀可見灰白色的肋骨,其餘幾名將士也帶著輕重不一的傷勢,處置起來頗不容易。
但無論幾人如何忙碌,總有人死死地盯著中年人,絕不移開視線。
過了會兒,中年人忽然道:「鄧將軍,你這又是何必?若我們在此止步,等到戰事結束,你將我獻給漢中王,必定能得到……」
說到這裡,他發現鄧展的眼神忽然變得極其兇惡。
這樣的眼神,中年人看得太多了,每一次見到這樣的眼神,都代表他的尊嚴將被踐踏,他本該有的利益又一次遭到剝離。過去的許多年裡,哪怕在睡夢中,他都許多次被這樣的眼神嚇醒。
而此時此刻,哪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