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萍浪客 第7章 三味線(三)_頁2
李睦仁不解說道:「身份?」
立花遙點頭說道:「然也,在東瀛,部將的後代比之浪人,哪一個更得主公的寵信?」
李睦仁不假思索。
「自然是部將的後代。」
立花遙又問道:「在吉原,同一家店,游女與花魁地位相比,又是如何?」
李睦仁若有所得。
「自然是花魁重過游女……我明白啦,你是說,若以咱們現在的身份加入遺音閣,只怕難得重用?」
立花遙點頭。
「然也。」
李睦仁說道:「你想要怎樣做?」
立花遙說道:「出名,越是有名,於咱們越是有利。所以,咱們便需要去一個地方,提升咱們的價值。」
「哪裡?」
「國子監。」
……
……
……
南直隸國子監,也稱應天國學,乃是帝國唯二可稱「國學」的最高學府,與遠在北方政京的順天國學,並稱於世。
兩百多年前,天子改政,各派人物,百家爭鳴,紛紛成立私學,其中又以一目學堂、登虛書院、論京書堂等十大私學,最為有名,甚至一度力壓二京國學,聞名當時。
百年來,帝國歷經無數風霜,駐軍南洋,爭霸新陸,商通西土,業成海陸。
各派私學經歷百年風霜洗禮,受世道污濁洗鍊,去蕪存菁,曾經聞名於世的十大私學,如今只餘四所。
兩京國學,未因過多受官場污染而墮落為政治工具,反倒是在私學壓力之下,深自砥礪,厚積薄發,成為自成一格的清流。
而四園六館,便代表其決心。
無政園,國子監唯一一處不得討論政事之地,松柏成蔭,一片綠色,象徵天窮地盡,此誓不變。
然而就在這片由誓言造就的淨土內,有一處偏僻角落,茅草涼亭,櫻花小樹,淡淡粉色,好似純色中的一點污漬。
櫻花樹下,兩個蒲團,一張棋桌,一套茶具。茅草亭內,一筐熟碳,一座地爐,一壺熱茶。
下棋的是老人,溫茶的是少女。
老人中,一者身穿布衣,壯碩身材,黝黑膚色,似老農;一者西裝革履,儀容齊整,儒雅方正,似先生。
而少女十七八的青春面容,既說不上美麗,也說不上是醜陋,戴著棕框眼鏡,若是扔在學生中必然是找不到人影的那種,但少女有一種特質,難能可貴,那便是認真。她對那一壺茶,如同那位阿基米德對問題一般,即使被殺死,也能心無旁騖的認真對待。
老農抓起一枚黑子,對先生說道:「說一個笑話。」
「言兄請講。」
「無政園裡談政事。」
先生嘴角微揚,默不作聲。
老農說道:「你承認啦。」
先生笑問道:「承認什麼?」
「背德也會有快感。」
「我何時說背德無快感?」
老農說道:「在你十五歲指責校長時說的,我當時雖然是後進生,但前排發生的一切都看得一清二楚。」
先生解釋道:「維護道德所獲得的快感,遠高於背棄道德所得,相比而言,背德之快感,豈非淡若無味?」
老農笑道:「有理,只是你這番說辭,傷了我的心。」
先生問道:「為何?」
老農搖頭說道:「從分先、布局直至中盤,你都不曾笑過,結果我只是隨口一言,你竟然笑啦,看來在你心中,與我下棋獲得的樂趣,還不如一個稍帶背德意味的冷笑話。」
先生說道:「非是如此,但解釋起來,很容易。」
老農把玩黑棋,問道:「你講吧。」
先生微笑說道:「因為我要輸了,輸讓我難過。」
老農說道:「很世俗的答案。」
先生說道:「活在世俗,雖不願為世俗名利起舞,也無可奈何。」
老農說:「你累啦?」
先生說:「是啊,我很羨慕言兄你在這無政園內,以天為蓋,以地為鋪,無拘無束,但我尚有追求。」
老農說道:「既然如此,你又何必找我這個被人當成瘋子的塵外之人。」
先生搖頭失笑,說道:「誰讓各位師兄弟都忙著自己的事情,而我的弟子還在東瀛,遲遲未至,當此之時,暮春時節,也只有言兄你能陪我熬過這段時光。」
老農說道:「看來在你心中,你的學生遠比你要研究的課題重要,或者說……你的學生就是你的下一個課題嗎?」
先生也不解釋,只是搖頭。
「無論如何,還請言兄陪我再下一局吧。」
老農頗為不屑地瞥了他一眼,起身說道:「不了。」
先生側首一看,那涼亭內看火的眼鏡少女不知何時已然來到兩人身邊,為兩人奉茶。
少女面無表情說道:「請。」
先生點頭,對老農說道:「既然是清儒所烹之茶,卻之不恭。」
老農端起茶碗,不拘小節,品茗時,大口吞品,甘之如飴,咽下後,舔了舔嘴唇,似回味無窮。
反倒是那位先生,小口細品,如食酸桔,臉頰縮成一團。
「這是什麼茶,苦澀難飲?」
老農笑道:「這是我自己在無政園種的茶。」
先生說道:「無政園不是只有松柏嗎?怎麼還有茶樹?」
老農指了指頭頂,說道:「連櫻花樹都是我從東瀛和歌山帶來的,何況區區的南方茶樹。」
先生點點頭,心想既然是老農所種,若不飲盡,豈非將人看輕,便強忍不適,未敢品嘗,便吞入腹中,說道:「此地既無農具,也無肥料,不知言兄是如何種茶樹的?」
老農笑道:「自然是天生天養,聽天由命嘍,啊。說是聽天由命倒也不對,說起來這茶樹的水源與肥料還是由我產出的,說不定你還能喝出我早午晚飯的味道。」
先生聽完這話,直犯噁心,恨不得將一碗茶盡數吐出,連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