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度設計的內因。
而王崇古給出的辦法是更多的物質,張居正給出的辦法是更多的貨幣,這並不是誰優誰劣的問題,沒有張居正的新政,行政力量沒有恢復,王崇古想做什麼都是白瞎。
大明真的太大了,包容性很強,容得下這兩個主張。
朝廷實行的變法,一定會引起舊有利益既得者的激烈反對,而封建帝制的政治生態,對不同政見的壓制和排斥,流放賤儒到綏遠支邊和貴州疏浚烏江,就是最典型的壓制和排斥,這一定會促使舊貴們,採取更加極端的方式來證明自己的存在。
物理上消滅皇帝、張居正、王崇古這個變法核心,是最好的辦法,這看起來是個最優的解法,無論這三個變法核心誰死了,大明的新政都會戛然而止,但問題是:大明對此極為防範,大明皇帝連皇宮都不住了,通和宮的人事結構簡單,守備森嚴,皇帝對士大夫常懷警惕之心。
這就是等級森嚴,階級的直觀體現,更高的階級可以調動更多的社會資源來保護自己。
常用的落水這種過時的手段,就顯得非常稚嫩了。
舊貴們更不願意掀起『民亂』來抵抗,比如進一步加高地租,促使佃戶脫離田畝成為流民,增加社會的不穩定性,這是物理距離造成的。
大明皇帝遠在天邊,舊貴的糧倉就在眼前,流民的數量過多,揭竿而起的時候,舊貴先死就成了必然。
而且掀起民亂的惡果除了噁心一下皇帝,一定會加速地方工兵團營的組建,而工兵團營的生產方式,會碾壓的、劇烈的改變舊有的、封建的、強人身依附的生產關係,這對舊貴們而言,還不如磕頭當忠臣,至少陛下的變法,還是以穩定為主。
陛下手裡有牌,可以應對舊貴們的挾民自重,這就是王崇古該死的原因,都是王崇古搞出的工兵團營,搞得大明烏煙瘴氣!
陛下手裡有兩張牌,是舊貴們最害怕的,第一張是海貿,第二張是工兵團營。
朱翊鈞將手中一本彈劾王崇古的奏疏放下說道:「這個光祿寺署丞蕭德輝說的很有道理,他在奏疏里說到了當初王崇古僭越之事、張四維刺王殺駕和大火焚宮,提醒朕要提防王次輔的不臣之心,他說的很對,朕對王次輔的提防,表現的那麼不明顯嗎?」
馮保思索了下說道:「王次輔現在如此謹慎,顯然陛下表現的非常明顯,為了全家活命,王次輔甚至連銀子都捨得拿出來,崇古馳道、都江堰水利、三級學堂的賞銀庫。」
「若不是察覺了危險,想要王次輔吐銀子出來,恐怕不那麼容易。」
「有理。」朱翊鈞笑著說道:「蕭德輝他不是王次輔啊,他感受不到壓力和頭頂上的利刃。」
「朕是不是薄待王次輔了?」朱翊鈞思索了一下問道。
馮保思索了片刻說道:「臣以為,確實是有點厚此薄彼了,都是給陛下辦事,陛下從未回護過王次輔。」
馮保選擇了實話實說,相比較陛下對張居正、戚帥的回護,王崇古也做了很多事,陛下從沒幫過王崇古。
「嗯。」朱翊鈞稍加思索,認可馮保的說法。
他拿起了一本奏疏,打開看了看,拿起了硃筆硃批道:「都察院總憲海瑞、李幼滋聯合吏部尚書張居正上奏,詔黜刑部江西司員外郎艾穆等共二百六十四員。」
「好好的海剛峰,日後被罵作是酷吏了,都是朕的錯,朕沒用好這把神劍。」
萬曆十年三月,還沒過完春天,海瑞就聯合吏部,褫奪官身功名各級官員高達二百六十四人。
大明三年才三百名進士,這二百六十四名里就有五十四人是進士,剩餘的為舉人,褫奪官身功名,是萬曆年間罷官的標準流程,滾蛋回家的人,不再享受稅賦和司法特權,無法成為鄉賢縉紳。
這些年,海瑞這把神劍,是大明反腐抓貪第一人,吏部那邊考成察覺到下下等,海瑞都會查一查,一般情況下下等的官員,都有問題,海瑞的好名聲,都被朱翊鈞這個皇帝給敗壞了。
現在海瑞在士大夫心目中,就是皇帝的走狗、逆政的擁躉、殘害同僚的酷吏。
「海總憲樂在其中。」馮保反倒是覺得,海瑞反倒是不怎麼在乎他的名聲,被人這麼罵,海瑞從不還嘴,而且每次斬殺貪官污吏無能之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