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小領主 第二百六十六章不給面子的宋國執政
陣陣的歌聲中,墜在隊伍末尾的宋國左師向戎與鄭國大夫良霄彼此面面相覷,停了許久,向戎感慨說:「就這樣一個輕聲細語說話的人,卻讓整個世界屏住呼吸,側耳傾聽……良霄,之前你能想到這點嗎?」
良霄毫不猶豫的回答:「之前,任我如何大膽預測,我也想不到這樣一位『弱不勝衣』的人、這樣一位語氣柔和的人,卻讓百年霸主楚國不得不低下橫蠻百年的頭顱,這大概就是所謂『有理不在聲高』的寓意吧。」
向戎嘆息:「這是個亂世啊!人人都說這是一個末世,在這樣一個末世里,武子的行為卻像一縷陽光刺穿了無盡的黑暗。
原本這世界以力服人,力大者、嗓門嘹亮者,別人不得不傾聽他的話,但武子卻用他的行為告訴我們:如果所行所為依據規則(禮儀),即使輕聲細語,別人也得服從他的話語,因為他的話語是代表規則(禮)——所以,那不是他在說話,是規則在說話。」
向戎想表達的意思是:中原之地與南方楚國爭霸許久,昔日晉文公雖然也打出了「尊王攘夷」的旗幟,但卻從來沒有像趙武這樣,把爭霸戰爭上升到國與國之間的國家戰爭高度,上升到華夏與蠻夷之間的正統之爭。
更早前,齊桓公稱霸的時候也曾伐楚,責備楚國「苞茅之貢不入」——齊桓公是在譴責楚國不向周天王納貢,但出於中原貴族的含蓄與婉轉,齊桓公並沒有直白的說出楚王妄稱「王」號,不以臣子身份自居;而其戰爭訴求,也不是要求楚王去掉王號。
唯有趙武,撕開了溫情含蓄的面紗,直接吼出:納貢納貢,不稱臣如何納貢?此戰,必須以楚國稱臣為目的,至於納貢的事兒,只是是稱臣之後的順理成章。
齊桓公以「不納貢」責備楚王,最終卻沒有要求楚王去掉「王」的尊號。到了趙武這一次南征,唯位趙氏孤兒頭一次拋棄了春秋貴族的含蓄,**裸的、不加掩飾地、直爽無比地直指楚王是華夏的對立集團,不僅要求楚王去掉王號,而且第一次明確提出:楚王必須向華夏集團「稱臣」。
春秋之間的戰爭講究一個「理順」,趙武這次可算占足了道義的制高點,他輕聲細語的鼓舞起聯軍死戰不休的意識,直至楚王不得不低下了高傲的頭顱。
其實,向戎錯了,他說趙武輕聲細語用道義降服了楚國,這話也不確實。國與國之間的爭鬥終究要靠實力說話,趙武如果沒有足夠的實力,即使他說話再兇惡,也沒有用;如果他實力足夠了,即使他態度溫柔,在楚國人看來,也足夠兇惡了。
這世界,歸根結底要靠實力說話。
不過,向戎沒有意識到這點,他把趙武輕聲細語降服楚國的成就,歸之於趙武站住了禮法的制高點。這種觀點出自於他從小所受的教育,對於一個春秋人來說,這觀點沒錯。良霄為此頻頻點頭,這兩人都忘了,如果聯軍的實力不夠,在戰爭中沒有占據壓倒性優勢,即使趙武占據了禮法的制高點,也沒有用。
這終究是末世,是個一切靠實力說話的時代,是個叢林世界。
……
向戎與良霄一路慨嘆著趙武取得的成就,等到了宋國的蕭魚,向戎決定隆重款待趙武,酒席之上,宋國國君親手持酒爵,吟唱詩經的《牧野》篇,讚頌趙武取得了不亞於周武王伐商所取得的功績。
論起來,楚國從商代起就桀驁不馴,與商王國征戰不休,隨後,南北方的正朔戰爭,貫穿了整個周王國存續的時代,而在原本的時空中,這場爭鬥還將延續到戰國終結,秦王國(王朝)建立,並滅了楚國,而後才是終結。
但現在的時空中,楚國游離於華夏的歷史由趙武一手終結。周王國因此而擴展的行政管轄區域,甚至比周王室原先的疆域還要大,它南至越南,北至日本的越中國(越國此時是楚國的附庸,越人此時已經渡海抵達日本越中、越前、越後地區)……
然而,春秋畢竟是個尊卑分明的世界,宋國國君親手持爵吟唱《牧野》,以趙武的爵位,當不起。他連忙避席,謙遜的辭謝宋國國君的祝酒——原本的時空中,趙武因為在第二次弭兵之會,對楚國大踏步的退讓,以至於和平協議雖然締結,但華夏的尊嚴因此喪盡,所以趙武對自己產生了一種厭惡情緒,他的回答是:我每天朝不保夕,日夜憂慮,能夠保全屍首葬入九原公墓,已經足感欣慰了,哪敢擔當宋君如此隆重的頌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