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風歌 第十八章 圖南(完)_頁2
深知其積重難返,稍作推想,更可以預料其必然繼續滑向深淵,絕無僥倖的可能,因此或多或少的都已經在為即將到來的亂世作準備。方勤之或許在行商時未曾對此通盤考慮,但投入陸遙麾下後,他一方面參預機密、廣泛接觸到了大量情報,另一方面又近距離地接受陸遙對時局的看法,聰明絕頂如他者,自然也會得出同樣的判斷。
今日他兜兜轉轉地說了那麼多,其實便是在反覆地向眾人灌輸一個道理:平北軍府上下,絕不能滿足於幽州,滿足於做太平盛世中的朝廷官吏。而陸遙則必須抓緊朝廷體制尚存的最後一段時間,儘快取得足夠立足亂世的聲望。只有聲望高了,才能獲得更加豐厚的政治資本;獲得了豐厚的政治資本,也就擁有更多攫取權柄、地盤、人力、物力、財力的渠道和手段,能夠在亂世到來之前,儘量縮短與其餘各地軍政集團的差距!
棗嵩不得不承認,從這個角度去考慮,方勤之的意見確實不錯。謀取更多的聲望,的確是當前的急務、要務。但他沉吟片刻,遲疑地道:「想要獲取聲望的途徑多矣……為何非要領兵入洛?此舉的理由何在?若是因此落人口實,恐招縱恣跋扈之嫌。」
「想要獲取聲望的途徑確實很多,但眼下適用的選擇少之又少。」方勤之應聲道:「一者,當前絕非對外征伐用兵的合適時機。軍府發展到了現在的程度,與諸多鮮卑、東胡強族直接接壤,軍事行動萬一失控,造成的後果誰也沒法承受。如果因此被朝中載個擅開邊釁的罪名,那就更麻煩了。二者,從治政角度著手又必然會引發與幽州刺史祖逖的衝突,得不償失。若是外界因此以為主公行事橫暴酷烈,反而不美。更重要的是,主公要的是天下之名望,非局限於州郡之名望也!」
他加重語氣道:「昔日河間、成都二王之難,涼州張軌遣兵三千東赴京師,旋即得朝廷允許盡有涼州之地,遂霸河西。如今中原各地的州郡長官阿附於東海王的羽翼之下,不將洛陽朝廷放在眼裡;而邊疆烽煙四起,方伯們俱都自顧不暇。偏偏河東匈奴為患,中原羯賊橫行,情勢較之當年更顯困窘,主公果能親赴洛陽,足顯滿腔忠枕。主公的大名也必將隨之遍傳天下,不讓張氏專美於前。到那時,曾經困擾我們的各種問題,或許都會迎刃而解亦未可知。」
「這倒也罷了,只是主公在幽州根基未深,貿然遠離基業,沿途千山萬水……未免太險!」棗嵩考慮了一番,重又蹙眉。
「平北將軍、都督幽州諸軍事的職務,既出於朝廷正式詔命,也是主公身當鋒鏑血戰而來,若說危險,這一路走來,哪裡沒有危險?天下間,又豈有惜身苟全於戶牅而能圖謀大事者?」說著,方勤之不再理會棗嵩,轉回身向陸遙下拜:「前往洛陽,不可能絕無風險。但與可期的收穫相比,縱有風險,微不足道!」
棗嵩想要再說些什麼,眼看陸遙雙目略微低垂,露出沉思的表情,頓時不敢打擾,只能瞪了方勤之一眼,氣哼哼地落座。
議事廳中一片寂靜,文武數十人俱都等待陸遙裁奪。一時間,除了夜風呼嘯而過的聲音,便只有陸遙習慣性地輕輕按壓左手骨節,發出「咯咯」的輕響。
方勤之於縱橫術上確有所長,其口才仿佛蘇秦、張儀,又兼有高屋建瓴的眼光,不同於尋常埋首於事務的僚佐。要說陸遙對他的建議不動心,那是假的。但身份到了陸遙這地步,一個決定、一個判斷,都會牽扯到上萬人的切身利益甚至生死存亡;他必須把每一個決定都建立在詳實的情報和嚴謹推理之上,絕不能隨意而為。
陸遙又敏銳地感覺到,隨著軍府勢力的擴張,文臣和武將之間的矛盾、新人和舊屬之間的矛盾、穩健派和激進派之間的矛盾也都初露端倪。而邵續似乎與方勤之意見相通,卻始終不出言語,分明是拿年輕氣盛的方某人當了槍使……如何將這種暗流控制在一定限度,這更是需要他自己慢慢摸索的課題。
過了許久,想了很多,陸遙才慢慢地道:「此事關係重大,頃刻間難以決斷。容我仔細權衡一陣,另行商議不遲。」
此言既出,下屬眾人有失望者,有慶幸者。倒是方勤之神色如常,一絲不苟地躬身施禮如儀:「是。」
會議進行到這時候,差不多可以結束了。幾名官員趁這機會又簡單匯報了幾樁細務,待陸遙逐一作出指示,這才各自散去。文官們大多都居住在將軍府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