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風歌 第八十七章 摧鋒(完)
所謂槊和矟,最初都是指加長的長矛,形制上略有不同而已。近代以來,騎兵對戰喜用這樣威力巨大的重兵器,其招數有刺、擊、引、砸、盤等二十四法,最適合跳蕩沖陣,而且馬上、步下不同環境的變化極多、易用難精。
但夏侯烈卻是精通此法的一流好手。他仗著短矟運用靈活的優勢,先潑風般左右亂打,將對手長達一丈六尺的馬槊向下按壓,隨即縱欺入近側處,橫舞短矟猛擊對方的上身。在這危險時刻,他自己都不知道從哪裡湧上來一股神力,只聽得沉悶的擊打聲、甲冑碎裂的脆響和慘呼聲同時響起,眨眼間就將四名對手盡數打翻在地。
數百騎更不耽擱,直接從落馬的對手上踐踏而過。鐵蹄此起彼伏地落下,立刻將敵人踩成了肉泥,碎裂的骨肉深深陷入地面,與泥濘混作一團,馬隊經過之後,就已經根本無法在泥濘的地面中找到人形痕跡了。
這種白刃決死的格鬥具有巨大運氣成分,如果沒有重甲護身,哪怕身手再怎麼高超,也難以保證必然勝利。夏侯烈連殺四人之後,自己的肋側也被敵人的槊尖帶走了大塊皮肉,只差毫釐就傷到骨骼,鮮血滾滾流淌下來,將馬鞍都染得紅了,但他似乎並不在意。
他縱馬奔馳著,一面從戰袍撕扯下布條,將傷處緊緊纏繞住,一面揮動鐵矟,將矟尖上紅色的鮮血和黃白色不知來路的絲絲縷縷甩開,口中還大聲喝道:「不要耽擱,都跟我來!」
隨在夏侯烈身後的騎兵,大多數也都沒有著甲。在夜間跋涉的時候,他們很多人都和負責裝運甲冑武器的輜重隊伍脫離了,這時候只能隨手抄起身邊的武器作戰;還有些人倒是緊隨著輜重行動,可倉促間不及穿戴甲冑兜鍪,乾脆騎乘著馱馬馳騁廝殺。
到了這時候,誰都知道機動靈活的作戰策略才更重要,人馬都不必再披甲。於是他們一邊奔走,一邊將打成包裹的甲冑和其它輜重從馬背上扔下去,藉以減輕負重。
大概向後退了兩里多地,才與賊寇的騎兵脫離接觸。向北望去,越來越多的敵騎奔入戰場,在兗州軍的步卒隊伍里往來衝擊殺戮著,並且試圖向縱深發展。而素有善戰之名的兗州軍因為缺乏統一的號令和指揮,從一開始就陷入極其被動的局面。他們草草構建的防線像被大水衝擊的堤壩那樣,先是扭曲、隨即碎裂,很快就土崩瓦解。
極少數特別勇敢的將士還呼喝著,試圖聚集起同伴抵抗。但四面八方往來奔馳的敵人每時每刻都在提醒他們絕望的處境。大部分士卒都在無目的地逃竄,他們彼此擠挨著、推搡著、喊叫著,將視線所及的範圍都攪成了怒濤翻滾的海水。而那些賊寇們,就像是海中肆意捕獵屠殺的兇猛怪魚。
夏侯烈目瞪口呆地看著這個局面。過去數年間,他一次次地看見賊寇們出現這樣的潰敗場景,他本人和下屬的騎隊更一次次地在這樣的潰敗中橫衝直撞,盡情摘取首級。對於兗州軍戰無不勝的信心,也就是在這個過程中建立起來的。
但眼下,潰敗的竟然是我們?這怎麼可能?他簡直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做夢,猛地搖了搖頭,感覺腦海中亂成一團。或許是因為腰間的傷口還在不停流血,他感覺自己有些暈眩和虛弱。
「軍主!軍主!咱們怎麼辦?」身邊有人問道。夏侯烈被這聲音驚動了,有些慌亂地看看身邊的部下們,卻看見了同樣驚惶的臉色。面對著完全超出預計的敵人、面對著來勢如此洶湧的千軍萬馬,幾乎每個人都在害怕。
怎麼辦?怎麼辦?夏侯烈感覺自己的心跳越來越快,跳動的聲音似乎就在耳邊響起,「咚!咚!」地越來越強烈。當恐懼攫住他人心靈的時候,他反而感覺有一股特殊的力量湧起。
滄海橫流,方顯英雄本色。他對自己說:「不要慌。」隨即又大聲對身邊的騎士們道:「不要慌!」
「我軍自南向北行動,沿途所經的河流,大致都是自西向東的。因為連日大雨,所以河水溢滿,以致於大家都覺得十分艱難。但這時候,這些河道能夠救我們的命!你們看……」夏侯烈指著後方不遠處,那裡正有一條蜿蜒的無名河流經過。這條河流兩岸略有起伏,有的地方將河道收束到相當狹窄,中流足有兩丈深;有的地方河道又很寬闊,人馬可以涉渡。大軍適才橫越之時,許多便人直接從水淺的地方泅渡而過,以至於這些地方的岸堤都被踩得潰塌了:「我們只要依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