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仿佛置身於最深的煉獄。

    眼前這人比神話中最邪惡的魔鬼還要惡毒！

    最邪惡的魔鬼也沒有他蔑視人類。

    安娜道：「既然這樣，你還留著我做什麼，我是他們中最該死的，我應該和他們一起去死！」

    方堂道：「你有你的使命，完成使命之前，你還不能死。」

    「你需要向世人講述今天發生的所有事。」

    安娜冷笑道：「要世人都知道你有多惡毒嗎！」

    「你把這叫作惡毒嗎？」

    方堂道：「我更希望你能把它看做仁慈。」

    「世人終究要學會與我相處。」

    「你是一個活生生的榜樣，讓那些自命不凡，以為可以利用一位行走在人間的神明之人明白，他們會遭受什麼樣的惡果。」

    「人類越早學會這點，便會有越大的好處。」

    方堂見安娜臉色恨恨地，似乎對他的話充耳不聞，不由得嘆一口氣，說道：「很小的時候，我家養過一隻貓，它和我一起長大。」

    「我太喜歡它了，哪怕它做了什麼錯事，我也不捨得責罰它，當我的父親要教訓它的時候，我還會百般維護。」

    「直到那一天，它抓傷鄰居小孩的眼睛。」

    「我的父親提著一根棒子走進來，在它後腦狠狠來了一下，從此這個家裡再也沒有見過它的身影。」

    「從那時候我就明白，我對它的姑息縱容，反而是一種殘忍，而嚴厲的教訓，卻是一種保全。」

    「對你們來說，一個嚴厲但訓誡嚴明的神明，比一個縱容得你們失去敬畏，最終犯下大錯的神明，要好得多了。」

    「當然，最好是沒有神明，可是既然已經有了，又有什麼辦法呢。」

    方堂在安娜臉上輕撫一下，說道：「去吧，向世人宣說今晚的神罰。」

    方堂向遠處行去，最終消失在黑暗中，只留下安娜茫然地癱坐在原地。

    直到晨光熹微，從原城市的位置傳來螺旋槳轉動的聲音。

    安娜仿佛被喚醒，勉強掙紮起來，奮力向正在逼近的直升機揮動手臂。

    方堂獨自穿行在若瑟國廣闊的土地上。

    越向北去，氣候越寒冷，風景也越寂寥。

    這些都不足以對方堂的身體造成影響，卻能在他內心鑿開一點縫隙，放大他本就有的一絲茫然。

    這是他第一次遇到，身為人類的道德判斷，無法給自己指引方向的時候。

    整夜的思索讓他得到一個暫時的結論。

    這是一件錯事。

    卻是一件必要的錯事。

    如果終有一天要做這樣一件事，那就讓它早些到來。

    如果一件事是錯誤的，卻又是必要的，那說明這件事已經超出道德對錯所能解釋的範圍。

    而他以後將經常性遊走在這個領域。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神明如同天地，他不會是某種道德觀念的信徒，而是一種超道德的存在。

    他會成為所有人的禁忌。

    好人也好。

    壞人也罷。

    一場大水，等而視之。

    如果世人由此得到教訓，將他視為禁忌，不揣測，不試探，不利用，彼此之間將會相安無事。

    如果他們不能得到教訓，便會一次一次又一次，吃無數遍的苦。

    方堂不希望這樣。

    他希望能以一次足夠讓所有人震驚的慘案警醒他們。

    這算是一種仁慈嗎？

    還是說，這只是一個暴君的自許？

    無所謂了。

    方堂自嘲地搖搖頭，堅定步伐，繼續往前行去。

    前方不遠處又是一座城市。

    他沒有選擇進入城市，而是遠遠地繞開。

    夜晚，他便在野地里棲身。

    他的心臟恢復了緩慢的跳動，他預感到，可能不久就會有下一次蛻變。

    所以他嚴格遵守每天早睡的習慣，為可能到來的蛻變做準備。

    這天晚上他收到陸川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