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餘年 第一百一十一章 準備着_頁2
但我昨日入宮曾與陛下有過一番交談,論及范府之事。陛下對你曾經有一句批語。」
范閒緩緩抬起頭來,沒有發問,眼眸里的平靜與他內心地疑惑並不一致。
「安之這孩子什麼都好,就是性情太過直接倔狠了些……」胡大學士看了他一眼,從他的手中接過茶杯。微佝著身子去旁邊的小明爐上續了茶水。
胡大學士背對著范閒,聲音很平直,也很淡然,輕聲說道:「直接倔狠。看來陛下是了解你,也是體貼你的。再大的錯處,也盡可以用這四個字洗脫去,這是性情的問題,並不是稟性的問題……你要體諒陛下的苦心。」
苦心?范閒地眉頭緩緩皺了起來,皺的極為好看,極為冷漠,他當然明白胡大學士轉述的這句評語代表了什麼。宮裡那個男人對自己的私生子依然留著三分企望,三分容忍,剩下的四分里究竟多少是憤怒,多少是忌憚?那誰也說不清楚。
胡大學士轉過身子,將茶杯放在了范閒地面前,望著他的雙眼認真說道:「直接倔狠,此乃性情中人,陛下喜歡的便是如你這樣的真性情人。這些日子裡你所犯地錯。陛下不是不能寬恕你。但如今的關鍵是,你必須要知道自己錯在何處。並且要讓陛下知道你……知錯了。」
范閒默然地坐在椅上,知道胡大學士錯估了今天自己的來意,只是兩人間根本不可能如往日一般把話頭挑明,他也不會傻到去反駁什麼,只是下意識里緩緩說道:「錯在哪裡呢?」
「你知道在哪裡,你需要表現出你的態度。」胡大學士的眉頭皺了起來,微顯焦灼說道:「這十幾天裡你做的事情,不論是哪一椿都足夠讓你被打下塵埃不得翻身……黑騎經過州郡,這些日子參罪你的奏章,像雪花一樣地飛到了門下中書里。」
「大概這些地方上的官員還不知道,陛下早已經降罪了。」范閒笑了笑。
「陛下何曾真地降罪於你?」胡大學士的眉頭皺的更深了,甚至連他每日必抹的扶膚霜都快要掩飾不住他額頭上深深地皺紋,他用略有些失望的眼神看著范閒,沉重說道:「如果真是要按慶律治罪,就算你是入了八議之身,可是有幾個腦袋可以砍?可以抵銷這些?」
胡大學士看著面前這個沉默的年輕人,不知為何,心裡生起一股難以抑止的怒火,壓低聲音斥道:「難道你不明白,陛下已經對你足夠寬仁,如果你再這樣繼續挑戰朝廷的權威,磨礪陛下地耐心……」
「那又如何?」范閒有些木然地截斷了胡大學士地話。
胡大學士靜靜地看著他,眼睛裡的失望之色越來越濃,許久之後,他沙啞著聲音道:「難道你想死?」
范閒抬起頭來看著他。
「不要倚仗著陛下寵你,就這樣無法無天地鬧下去。」看樣子胡大學士是真的憤怒了,他身為慶國文官首領,最近這些日子就如同朝廷里別的官員一樣,眼睜睜地看著陛下和范閒父子反目,眼睜睜地看著本來一片清美的慶國秋景,卻因為這件突如其來的異動,而平添了無數陰雲,身為慶國的高官,身為一位慶國子民,他們都想勸服范閒能夠入宮請罪,就此了結這一段動盪。
然而范閒這幾日所表現出來的態度,卻讓包括胡大學士在內的所有人都漸漸涼了心。
「您認為我只是一位寵臣?」范閒並不想像個孩子一樣來誇耀自己的能力,但聽到這句話後,依然忍不住微微皺眉問出聲來。
「與寵無關,你只是……臣,我也是臣。」胡大學士強行壓抑下怒意。幽幽說道:「你我都是陛下的臣子,或許你認為陛下待你不好,但你仔細想想,自開國以來,有哪位臣子曾經得到過你這樣的寵信?國朝這些年來的歷史,你都清清楚楚地看在眼裡,應該知道,陛下已經對你施予了最大程度地寬容與忍耐。」
「不要迷信你的力量。因為終究你的力量是陛下賜予你的。陛下不是拿你這些日子裡的狠厲沒有辦法,只是他不願不忍不想做出那些決斷,而不是他不能做。」
胡大學士緩緩垂下眼帘,肅聲說道:「當然,必須承認,你是一位很出色的臣子……」
胡大學士沒有說完,因為他想告訴范閒,陛下如果真的對你沒有一絲寬仁之心。或許早就已經將你拿下大獄,甚或早已處死,因為陛下一直都有這樣的能力,然而這些涉及到陛下與范閒父子間地事情,胡大學士心情激盪之餘。發現自己已經說多了,所以沉默地轉了話題。
「沒有人願意看到一位慶國的大功臣,因為自己的驕橫無狀,而消失在京都里。」胡大學士看著范閒。鄭重說道:「迷途要知返,倔狠總要有個限度。」
「這話好像不久前才聽很多光頭說過。」范閒難過地笑了起來,站直了身子,說道:「看來如今的京都,如今的天下,都認為我才是那個橫亘在歷史馬車前的小昆蟲,要不趕緊躲開,要不就被輾死。若有了自己的想法,那便是罪人了。」
他漸漸斂了笑容,想到了很多年前在抱月樓外打廢的那批紈絝,又想到了婉兒曾經說過和胡大學士意思極為相近地話,皇帝的耐心終究是有限的,自己如今被困於京都不得出,彼要殺己廢己,只不過是一句話的問題。
這和慶廟裡苦修士們的圍攻不同。一旦慶國朝廷真地決定清除掉范閒這個不安定的因子。即便范閒個人的修為再如何驚人,也逃不過這個宿命——畢竟他不是大宗師。
「先前冒雨入太學。看著那些學士從身邊走過,我就在想,或許哪一日,我也會成為他們眼中值得唾棄的對象。」范閒微微低頭,疲憊說道。
「不,從來都沒有人怪罪過你,唾棄過你,不止這些學生,甚至是京都里地官員百姓,一旦論及法場上的事情,對你猶有幾分敬意。」胡大學士咳了兩聲,緩緩說道:「正如陛下對你的批語一般,陳院長之事,你表現的足夠倔狠,這等真性情可以讓很多人理解你……但是,你自己必須學會將這些事情想通透。」
「百姓敬你只是敬你的情意,然而你若真的有些大逆不道的動作
……甚至哪怕是想法。」胡大學士的聲音寒冷了起來,「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