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餘年 第一百一十三章 遮月_頁2
那麼和諧地照耀著他的身體。
他的懷中揣著皇帝的行璽和給太后的親筆書信,並不怎麼沉重,但他覺得很沉重——他清楚,大東山被圍的消息肯定不久後就會回到京都,同時回到京都的消息便是陛下遇刺——長公主打地是個完美地時間差,她在京都里甚至什麼都不需要準備,只要確認皇帝的死亡,太后必須要從帘子後面悲痛地走出來,在三位皇子之中選擇一位繼位。
此時祭天未成,天旨未降,雖然天下皆知太子即將被廢,可太子依舊還是太子,不論從朝政穩定還是什麼角度上來看,太后都會選擇太子繼位。
這不是陰謀,只是借勢,借水到渠成之勢。就算皇帝在京都留有無數後手,陳萍萍與禁軍忠誠無二,可是當皇帝死亡地消息傳遍天下後,誰又敢正面違抗太后的旨意,除非……他們想第二次造反。
范閒舒展了一下肢體,似乎想將身上的負擔變得輕鬆些,他知道自己等於是將慶國的那把龍椅背到了身上。
「他們畢竟是你的親兄弟。」皇帝站在一身黑衣的范閒身邊,冷漠說道:「能不殺,便不殺,尤其是承澤。而……若不得不殺,便統統殺了。」
范閒心頭微凜。點了點頭。
皇帝唇角微翹,望著遙遠海面上那隻小船,譏諷說道:「流雲世叔為什麼這麼慢?難道身為大宗師,面對著朕依然有控制不住的膽怯,大宗師還需要幫手?」
范閒笑了笑,沒有說什麼,抬頭看了一眼天上那輪明月,眉頭皺了起來。
「白日時。朕曾經和你說過,為何會選擇大東山祭天。」皇帝忽然說道:「首要當然是為了請老五出山。」
范閒看著皇帝。
皇帝望著他平靜說道:「第二個原因是……大東山乃海畔孤峰,乃是最佳的死地,雲睿讓燕小乙圍山,再請流雲世叔施施然上山刺朕,朕卻根本無處可去。」
大東山孤懸海邊,往陸地山腳下去只有一條絕路,而背山臨海一面更是如玉石一般絕對光滑地石壁。便是大宗師也無法在上面施展輕身功夫登臨,皇帝若在此地遇刺,真正是插翅難飛。
「朕選擇大東山這個死地,便是要給雲睿一種錯覺。」皇帝似乎已經從四顧劍可能來了的消息中擺脫出來,回復到那種自信的神色。靜靜地看著范閒的雙眼,似乎要看穿他的真心。
「她以為可以封鎖大東山的所有消息,讓她在京都搞三搞四,卻忘了……朕選這死地。自然是因為朕身邊有能從死地之中……飛出去的活人。」
范閒苦笑了一下,心想自己的絕門本事也沒有逃脫陛下地眼睛,看來自己的事情,陛下不知道的沒有幾項——在這個天下,大概也只有自己那奇特的運功法門,可以幫助自己從那光滑如鏡的大東山上滑下去,皇帝將自己逮來大東山,原來竟是在此處做了埋伏。
陛下想的果然夠深遠。范閒的心頭忽然動了一下,再不復先前那般擔心,陛下既然連自己都能利用上,又怎麼會對眼下這種最危險的局面沒做出應對地計劃?
皇帝微笑說道:「朕曾經對宮典說過,你爬牆的本事,很有朕……比朕要強很多。」
范閒望著腳下深淵一般的懸崖,扭了扭脖頸,難得地開了個玩笑:「有子逾牆。只可惜今晚月光太亮了些。」
「月有陰晴圓缺。這是你曾經說過的。」皇帝舉頭望天,說道:「朕不能料定所有將要發生的事情。但朕知道,月亮不可能永遠一直這麼亮下去。」
話音落處,天上一層烏雲飄來,將那輪圓月遮在了雲後,銀光忽斂,黑夜重臨大地,大東山地山頂一片漆黑。
皇帝的身邊,已經沒有了范閒的蹤影。
山腳下的夜林里,到處充溢著血水地味道,比海風的味道更腥。偶有月光透林一拂,隱隱可以見山林里到處是死屍,有的屍體趴在地上,有的屍體無力地斜倚在樹幹上,大部分的死者都穿著禁軍的服飾,而更一致的是,這些被狙殺而死的禁軍,身上都穿透著數枝羽箭。
羽箭深入死者體內,將他們狠狠地扎在樹上,地上,場間看著十分悽慘恐怖。
大東山腳下林子茂密,那條官道被夜色和林子同時遮掩著,已經看不出大致地模樣,只能看見無數的屍體與血水。離山腳愈近,殘留的場景宣示著先前的廝殺愈激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