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餘年 第六十四章 夜宮裡的寂寞_頁3
「而本宮沒有死。」長公主冷冷說道:「誰能預知將來,本宮能不能比她做的更好?」
她回過身來,用那雙柔若月霧的眼眸盯著范閒,輕聲說道:「她終究沒有一統天下,你看本宮能不能做到?」
范閒被這兩道目光注視著。強自保持著平靜,沉默許久之後緩緩說道:「評價一個人,其實並不見得是以疆土和史書上的記載為標線。」
他忽然想到那個雨夜裡看到地那封信,有些出神說道:「就像我母親,她沒有幫助我大慶朝一統天下,但誰知道她是不能做到,還是她不屑做呢?」
長公主微微一怔,心防上終於出現了一絲鬆懈。略帶一絲不忿說道:「做不到地事情就歸於不屑?如你先前所說,人生不過匆匆數十年,想長久地烙下印記在後人的心中,不依史書,能依什麼?」
「我母親……在史書上沒有留下一個字的記載。」范閒深深看了長公主一眼,說道:「我想您也明白是為什麼。但是並不能因此就否定她在這個世界上的存在,不論是內庫的出產,還是監察院。都在向世間述說著什麼……史書總有一日會被人淡忘,黃紙被掃入垃圾堆中,可是對這個世界的真正改變,卻會一直保留下去。」
長公主聽了這段話後沉默了許久,然後輕聲說道:「說的也對。我並沒有讓這個世界產生過某種真正地變化。」她頓了頓,自嘲道:「除了讓這天下國度間地疆域界線不斷地發生變化,慶國的土地不斷地往外擴張。」
「便是打下萬里江山,死後終須一個土饅頭。」
范閒認真說著。雖說長公主先前已經無情地諷刺了他無數遍,可他依然說著這些看似陳腐地句子。
長公主不再看著他,看著皇宮裡的靜景,說道:「你這想法,倒與世間大多數男人不同。有些男子,是因為他們怯懦無能,才會美其名曰看開,雲淡風輕如何……而像你這等已經擁有足夠地位與可能性的男子。卻不想著建功立業,史書留名,著實有些少見……並且無膽。」
范閒笑著應道:「或許安之自知沒有這種能力,似陛下般雄才大略的人物,不是時時刻刻都能看到的。」
說完這句話,他小心地看了長公主一眼。
長公主沒有看他,看著皇宮裡的角角落落,似乎因為范閒話里地某個人陷入了某種奇怪的情緒之中。
「本宮是個權力欲望很強烈的人。」她沉默很久之後。開口說道:「但這並不代表我喜歡權力這種東西。本宮只是需要權力來達成某種願望,而這種願望。你們這些人根本就不可能懂。」
范閒微微低頭。
長公主忽然抬起手來,呵了幾口暖氣,動作像是小姑娘一樣可愛,她微笑說道:「女人,也是可以做事的,本宮一直想證明這一點。為什麼這個世上總是男人在利用女人?為什么女人不能利用男人?」
這位慶國最美的女人最後對范閒說道:「這一點,是本宮從你母親那裡學到地東西。而我說過,我瞧不起你的母親,就是因為她到了最後,依然……逃不開一般女子被男人利用的下場。」
「你去吧,本宮乏了。」
「這種對話,應該沒有第二次了。」
范閒低頭行禮,眼角餘光瞥見了長公主側面柔和的曲線,心裡想著長公主說地那句話,微微一笑,暗想這可能是千古難以改變的男女戰爭常態,即便是您,何嘗不是被男人利用而不得之後的反動?
長公主平靜地看著他的背影,希望自己今天的話語能夠在范閒的心裡種下那顆毒花。
她旋即抬起頭,看著皇宮上方的夜空,手指頭微微搓動著,似乎在回憶著某種曲線,皺著眉頭在想,今天晚上,皇帝哥哥是會在哪間宮裡過夜呢?
沒有憐惜,沒有觸動,沒有反思,范閒很直接地離開了廣信宮,在太監的燈籠照耀下,往著皇宮前城行去。
他地後背有些濕了,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某種很複雜的情緒。他不由想起了第一次入廣信宮為長公主按摩時的情形,那時的他雙指停在麗人秀髮旁的太陽穴上,時刻擔心著被暗殺於宮中。
此時想來,當時地范閒在政治上何其幼稚。
而今時的范閒,當然了解,政治這種東西,黑暗,骯髒。血腥,乃是世間最不可觸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