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夜 第一百七十六章 君子國的不甘(下)_頁2
青峽進發。
寒冷的雨水,順著衣領鑽了進去,帶走了溫度,帶來了病患。不時有士兵摔落山崖,同伴們站在崖畔沉默站立片刻,然後繼續前進。
他們疲憊地低著頭,哪怕明知道已經晚了,卻依然不肯停下自已的腳步,冒著生命危險,蠻不講理地奔跑著,拼命地趕著路……楊二喜砍翻了一名東荒蠻人。
他很珍惜這把從戰場上得來的彎刀,把刀收回鞘中,從肩上取下草叉,然後重重地砸了下去,確認那名蠻人死透。
田野里的廝殺聲漸漸平息。
他擦掉額頭上的汗水,喘著粗氣向四周望去,然後看到了幾個相熟的同伴,倒在了覆著薄雪的冬田裡。
戰事結束,他站在那幾個淺淺的新土堆前,沉默了很長時間,然後望向家鄉的方向,他很懷念妻子燉的臘豬蹄。
家鄉學堂里的那面牆還沒有漆完。
當年因為覺得衙門給的工錢不地道,他堅持不肯接這個活,和里正吵了一架,甚至險些掀了酒桌,還時刻準備著去縣衙打官司,直到實在熬不過女兒的惱怒和妻子的嘀咕,他才萬般不樂意地接了下來。
但只刷了一半。便看到了那份公告,他便背著草叉與酒肉,離了家鄉來到了遙遠的東疆,學堂的牆不知何時才能刷完。
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刷完。
至少在他的手上。
楊二喜看著故鄉的方向,想著這些讓他覺得很麻煩的事情,惱火地皺了皺眉,那道新添的傷疤又裂開了口子。
血水向下淌著。他抬起手臂,用袖子胡亂擦了擦,忽然想到學堂里的先生。如今再不會因此那面沒有漆完的牆生氣才是。
於是他高興地笑了起來……向晚原牧場的戰鬥,依然慘烈。
那名矮小的軍官被蠻人的幾把彎刀壓的單膝跪下,情勢極為危險。
他在苦苦支撐。
一道黑影從旁邊飛了起來。重重地砸在那幾名蠻人的身上。
彎刀雪亮,在仿佛燃燒一般的草甸上划過。
那道黑影摔落在地,胸口中了兩刀,鮮血淋漓,眼看著便是不活了。
軍官認出那是自已的近侍。
他悲憤地大喊一聲,手裡的朴刀離了頭頂,向著對面斬了過去。
在這一刻,他根本不去想頭頂的彎刀,會把自已切成兩半。
他很幸運。
圍攻的蠻人被他殺死,而他沒有死。
他的肩頭中了一刀。鮮血像被劃破的酒囊里的奶酒一樣向外溢著。
最危險的是,他的頭盔被敵人的刀打落。
敵人的刀鋒,打落頭盔之後,還切開了他的髮髻。
黑色的髮絲披散在肩頭,加上那張沒有盔甲遮掩的清秀的面容。此時所有人都能看出來,原來這名軍官竟是個女子。
她是司徒依蘭。
她提著沉重的朴刀,帶著滿身的傷與怒,帶著最後的下屬,重新開始戰鬥,她不知道要戰鬥到何時。但知道要戰鬥到死亡或者勝利時……長安有這樣一句話,可托六尺之孤……」
朝老太爺看著觀主繼續說道。
此時遠處的皇宮被籠罩在風雪裡。
唐小棠站在殿前的雪地里,靜靜看著南方。
皇后娘娘牽著小皇帝的手,站在檻後,看著宮外越來越疾的雪。
雪街那頭傳來咳聲,大師兄走了出來。
他身上的棉襖早已破爛不堪,棉花從裡面探出,白的似雪,有的地方則染的殷紅朵朵,紅的似血。
清新鮮艷,都很動人。
寧缺站在街那頭,亦是渾身鮮血。
他握著陣眼杵,血水把杵與掌面都凝結在了一起。
這根杵,這座陣,這座城,是老師們和陛下託付給他的。
那麼直到死,他都不會放下。
朝老太爺握著拐杖的手微微顫抖,聲音驟然激昂。
「可寄百里之命……青峽前。
君陌衣衫已正,冠已正。
他單手執鐵劍,望向原野間如鐵流般的敵騎。
他面無表情,開始燃燒最後的念力。
仿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