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花事記 第211章 『壹零叄』地動龍出(上)_頁2
「皇上……天定異象,是為天怒,天怒不爭,應順其然……」
楚昂腳步一頓,那夢中楚鄒決絕搡開門的一幕又在耳畔:「父皇是時候禪位了。」楚昂雋朗的臉龐上,目光便瞬然暗沉下去。
那天晚上東宮的大火便任其放肆地燃著,直殿監吳全有當夜沒差事,戌正宮門上鑰前就出去了,只有臨近東宮的御藥房和御膳房值班的幾個太監,零零散散地提著水桶子去潑。
潑,幾桶子水卻哪裡能潑得下去?火勢是沿著東排房到西排房一圈迅速蔓延的,等到楚鄒被煙霧驚醒的時候,整個正中央的寧壽宮已經從外圍冒煙了。因為醒起得急,懷孕八個月的陸梨左腳突然抽筋,無法下地行走,楚鄒連外袍都沒披,便一咬牙將她從床上攬起來往外沖。
那三條人命的身子可不一般沉,吃力地抱著她還沒走到正殿,一根滾燙的梁子便從頭頂上方掉了下來。濃煙帶著火氣,嗆得他本來早年有過哮喘的體質又起咳嗽,只覺得兩鼻間呼吸頓緊,頓地又被火勢壓了回來。連忙低下頭噓聲安慰道:「別怕。」
……
後來外頭皇子所的小九楚鄎也跑來了,腳上還穿著鞋拖,長條兒地杵在皇極門外張望。聽見裡頭倉惶的奔跑聲,隱約馬太監在喊:「太子爺,太子爺和陸姑娘還困在裡頭沒出來!」
他在那一瞬間,回想起了安靜的聖濟殿裡與四哥讀書識字,星辰下聽陸梨給自己唱《雞鳴》,看見四哥彎著俊逸眉目對自己微笑的一幕幕。他的眼裡和心裡便漫開哀傷,他知道陸梨正懷著四哥的骨肉,他們又要生了,忽然也不管不顧地搶過水桶子去潑。罪就罪吧,反正也這樣了。
可是杯水車薪,一桶子澆進去,抵不過那漫天撲面而來的火紅大口。
前朝的建極殿裡,皇帝一個人枯坐在金鑾寶座上,深夜的殿堂沒有人,顯得莊嚴而寂曠,他沒有叫人陪侍,也沒有盞燈,只是肅靜地端坐著。左側的火光孳孳地打著窗欞子,照得鳳凰石地磚忽閃忽閃的,仿佛那上面又有細碎的腳步聲跑過,聽到孩童滿帶新奇的嘻嘻笑。
他叫喚他:「站住。」
「手上拿的什麼,拿過來讓朕瞧瞧。」
「……倒是丑出了精髓,它叫什麼名字?是小順子給你扎的?」
「嗯,它叫巨翅神獸。」
「若是有一天,等你坐到了朕這個位置,你就曉得了父皇此刻的心境。」
「兒臣不想坐這個位置。大皇兄為了父皇一直很努力,父皇讓哥哥做儲君,鄒兒只想當個權傾朝野的王爺。」
又忽地換作那少年頹敗的陰影:「父皇不必解釋,是兒臣之錯。兒臣做的什麼,在您眼中都是錯的。」
——「殿下是病糊塗了,皇上貶了馮大人去山西,但管的仍然是財政。皇上用心良苦啊。」
——「臣妾聽說,江南只知太子不知有皇帝。」
——「總是你辜負我,這一回我也辜負你一次,先走了一步。但你要答應我,未來當我不在的日子裡,無論你把誰人入了心,都不可再立她為後,免她得以有權柄傷害我的小兒。」
那火光中,往昔的一幕幕一張張臉便在眼前光怪陸離,是孩童摯切的稚語,是少年初長成時的意氣勃發,是頹唐的叛逆,是朝臣們喋喋不休的請奏,又換作婦人臨終前的叮嚀。
忽然「砰——」一聲殿門被推開,一道長條兒的身影急惶失措地闖進來。火光襯得他的眼睛刺痛,借著光勢一看,是十歲的九子楚鄎。臉上帶著痛苦與糾結,身上穿一襲素白中衣中褲,撲通一聲跪在殿內:「求父皇救四哥與陸梨!」
那一身類似縞素的白,瞬時讓楚昂想起了夢中的孫皇后,「多日子不見了,你去把他兩個叫來我瞧瞧。」他若不要了,她莫不是自己前來領走麼?從來在不聲不響中決絕。
他狠起的心便又悸了一悸。
「呼呼——」
東宮的火勢越來越旺,被困在寢殿裡的陸梨推著讓楚鄒先走。那天晚上的小柚子被小翠抱去睡了,陸梨心裡急著不放心。楚鄒不肯,一屍三命,左手右手都是肉,怎能夠輕易就拋棄得下?
眼瞅著一根梁木又要掉下來,此時的他大抵也猜出了父皇的坐視不管,他忽地鳳目一閉,咬緊牙關道:「天要我亡,我偏不亡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