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可汗 第十章水珠_頁2
奴僕道:「用鐵鏈拴著,跑不了,這裡不透風,任他怎麼叫都沒用。」
薛崇訓接過燈,循著聲音湊近了一看,頓時大吃一驚,面前這個人,哪裡還是俊俏的書生蕭衡?披頭散髮,一頭又髒又糾結的亂發批在上半身上,臉也被遮得差不多了,幾個月沒洗澡身上更髒……薛崇訓聞到一股異樣的惡臭和糞便臭味的混合氣味。
「怎麼弄成這樣了……」薛崇訓心中泛出一種說不出的感受。自己竟然把活人折磨成了這樣?
家奴道:「那些進官府大牢的人,關得久了都這幅鬼樣子,沒法子,既然是犯人誰還當菩薩侍候著?能每天給飯已經對他不錯了。」
薛崇訓陷入沉默,其實蕭衡雖然對紅顏知己心腸硬了一點,並沒有做什麼大奸大惡的事。倒是薛崇訓自己,把一個人關成這樣,反而狠毒了一點。他也不用給自己找藉口,自己就是這樣的人罷?
蕭衡這個新科進士、翩翩郎君,栽在薛崇訓手裡,實在是倒十八輩子霉。薛崇訓想了想:人生本就是如此吧,他蕭衡再瀟灑,能比得上自己的父親薛紹高貴灑脫麼?父親不是照樣被這樣關著餓死的?
「這個人不能放走了,否則很麻煩。」薛崇訓冷冷說道。
那家奴忙道:「郎君想他怎麼死?」
薛崇訓又想起了自己那餓死在牢裡的父親,便淡淡說道:「給他弄頓好的,要有酒有肉……然後停止供飯,順其自然吧。」
「是。」家奴恭敬地應了一聲。
「飯……吃飯……」蕭衡又喊了一聲,他看起來神智已有些不清。
薛崇訓心裡莫名地一陣疼痛,這時上面一滴水珠滴到了他的頸窩了,冰涼冰涼的,讓他渾身都是一冷。
其實他更多的是恐懼,如果政變失敗自己落到李三郎和高力士的手裡,會怎麼死?只會比蕭衡更慘吧?
有時候刑不上士大夫這樣的話都是屁話,韋後當政的時候,有一個宰相因為政治斗|爭落了下風,被發配到嶺南,韋後又派了個御史下去,賜死那宰相。御史的干法是叫人砍了毛竹編成竹篾,然後脫光那宰相的衣服,把他放到竹篾上來回拉,直到把身上都肉都刮光,只剩下白骨……
記憶里的歷史上,薛大郎是怎麼死的?薛崇訓忽然很好奇,但實在記不得,反正是被李隆基賜死的,太平公主的四個兒子,他李隆基的表兄弟,只活了一個。
……
宇文老頭子回到家時,宇文姬異常熱情地上來噓寒問暖的,終於用不經意的口氣說道:「對了,爹爹見到薛郎了麼?」
老頭子一聽就氣不打一出來:「見是見到了,連府門都沒讓進,還叫老子以後少和他來往。」
宇文姬臉上的熱情頓時凝固。本來她還特地仔細妝扮了一番,精心畫眉、施上胭脂,特別是她引以為傲的朱|唇,更是塗得一絲不苟,讓她那張原本就嫵媚的臉看起來更加嬌|美動人,猶如春天的花朵一般,美麗而不失格調。平時的男裝也沒穿,穿了一身半新的淺色襦裙,雖然看上去很普通的衣服,顏色也不鮮艷,但她可是精挑細選的,要的就是這種內斂的美。顏色和質料不奪目,但是裁剪得非常精細,力求把她那婀娜的身材襯托出來,大的地方顯得更大,小的地方顯得更纖細。
如此上心,為了什麼?她有點難以置信地說道:「他真這麼說?」
老頭子哼了一聲,板著臉徑直就往裡走,也不想多言。只留下宇文姬呆呆地站在門邊,腦子一片空白,真不知在想什麼。
她拉下臉,默默地跟在老頭子的身後回屋去了。回到閨房,坐到梳妝檯前面,她怔怔地看著鏡子發了一陣呆。
難道是他已經感到膩了?宇文姬在鏡子裡看著自己嬌|媚的臉,對自己的長相還是很自信的,到大街上隨便一走,能比她漂亮的還真不常見……但一想到宮裡那個艷|名遠播的金城公主,她又有點不自信起來。
「只圖自己快活,膩了就丟,這樣的人,值得我上心麼!」宇文姬滿肚子怨氣罵道,「就當自己倒霉,白白便宜了個畜生!儘早脫身比較好!」
「恨你!恨你……」她又感到十分不甘心。
轉而之間,她又想起城隍廟他勇敢地擋在自己的前面,那健壯的身軀猶如一座大山,能遮風擋雨的大山……悲壯而美麗。
不過,如果他真的是個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