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可汗 第十六章破碎_頁2
人的身份地位,確實就是通過這樣那樣許多的身外之物體現的。
她跟在三娘的後面,沿著廊廡走了一身,來到一間房門前面,然後又跟著三娘走進去了。她低著頭,不敢左顧右盼,只看到一塵不染的木地板,頓時被自己身上的水漬弄髒了。
迷迷糊糊地轉過一道屏風,房間裡掛著綾羅幔幃,奢華至極,董氏一時間根本沒法看清周圍有些什麼,也不敢抬頭看裡面的人。
只聽得三娘說道:「郎君,我把她帶回來了,但當時鮑誠也在……」
一個男人略顯低沉的聲音道:「怎麼濕成這樣,先去換衣服,別染上風寒,回頭再說。」
就說了這麼一句話,董氏又跟著三娘走了出來,什麼禮節之類她完全沒想到上面去,也弄不清楚該怎麼辦。
三娘帶著她出來,交給了另一個女人,吩咐了幾句,便要離開。董氏有些恐慌道:「三娘,我怎麼找你?」
那女人笑道:「姐姐剛來呢,怕生。沒事的,這內院裡就那麼幾個人,不兩日大家都熟了。」
三娘也淡淡地「嗯」了一聲,便轉身走了。她又回到了薛崇訓的房裡,正欲說鮑誠的事兒呢,卻不料薛崇訓又在那裡犯起老毛病來了,在地板上走來走去,也不管三娘,開始說些沒頭沒腦的話。
薛崇訓嘆道:「這人不能老演戲,再怎麼裝,總會露出馬腳不是。」
三娘站著沒說話,也不打攪他的「雅興」,也懶得管他發什麼瘋,只管聽著便是。有時候三娘覺得薛崇訓不是要讓別人明白,不過是要找個活人說廢話而已。
等他一個人在那搗騰得差不多了,這才在椅子上坐下來,看了一眼三娘道:「昨天見了幾個備選管理倉庫的官吏,正琢磨這事兒呢……剛才那個濕露露的人,就是鮑誠的老婆(老公老婆稱呼起源唐代)?」
三娘道:「是鮑誠同鄉,從家裡跑出來的。」
「哦。」薛崇訓忽然笑道,「我剛剛瞧著楚楚可憐的樣子,臉上的疤怎麼沒了?」
「裝的唄,手也不擰。」三娘道。
薛崇訓道:「我剛才說得有道理吧?這人再怎麼裝也不能一直裝得下去。」
三娘道:「郎君勿怪,我現在有點厭惡別人講道理。」
「哦?呵呵……」薛崇訓有些尷尬地乾笑了一聲,倒也不生氣,繼續說道,「剛才你說鮑誠也找到她了,怎麼不讓鮑誠帶回去?」
三娘沉吟片刻,冷冷道:「郎君,我覺得鮑誠這人不怎麼可靠,您準備用他做漕運兵募將校?」
「怎麼不可靠?」薛崇訓沉臉道,「他沒有別的門路,只有靠我才行;而且確有能耐。有這兩點就夠了。三娘,世間沒有永遠的朋友,也許有一天你也會和我反目成仇。」
三娘的臉上露出疼痛的表情,張了張嘴卻什麼也沒有說。良久之後才有些莫名其妙地問道:「郎君會不會因為某種命數而相棄?比如……某日有人說我不祥。」
「命?」薛崇訓愕然道,「我不信命,命應該掌握在自己手裡!」
「此話當真?」
薛崇訓毫不猶豫地說道:「當真。你信麼?」
三娘難得露出了笑容:「信,只要郎君不詛咒發誓我就信。」
薛崇訓一拍桌子,忍俊不禁道:「我知道你笑什麼了,昨天咱們見的官吏,其中有個姓楊的,老是說自己不是爹生媽養……他怎麼說來著,哦對了:咳,我要是有半句虛言,就不是爹生媽養的。」他因為想起好笑的事情,心情也好起來,竟還模仿起了那人的口氣。
「那楊公的話還真不能信,他為什麼老是說那句話,肯定是平時撒謊太多,老是招人懷疑,所以只能詛咒發誓,日子一久就成習慣口頭禪了。」薛崇訓笑道,「這人真有點意思。」
三娘的嘴角有一絲詭異的笑意,「郎君上回不是要找良家子?剛才那小娘是送過來侍寢的,郎君還中意麼?」
薛崇訓瞪眼道:「怎麼是我找,明明是汝州那呂刺史擅自主張。」
三娘冷冷道:「那晚我分明聽得真切,不是郎君說什麼『野味』比官妓好,那官兒會這麼做?剛剛那小娘姓董,鄉里嫌她晦氣,這才跑出來的,鮑誠也嫌她晦氣,又要送回去……郎君不是不信命?我就帶了回來,要是郎君不中意,叫人送回家去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