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玉歸 第一百七十九章 紅顏歸去_頁2
起頭來時,前面哪裡還有皇上的身影。轉身向後看去,半空中一件明黃色的龍袍正翩翩然的大理石地板上飄下,落在了一頂只有帝王才能戴的龍冠旁。
龍冠,他不戴了,龍袍,他不穿了。
大慶殿門口,周國最有權勢的權臣,以及太后都站在那裡,看著他們的皇帝像發了瘋一樣的消失在長長的宮道上。在他們的印象里,這個皇帝,什麼時候這麼失態過,連龍袍都脫落了,龍冠都掉了。
有人喊道:「皇上,皇上,」他們真怕他們的皇上,瘋了。
&他去吧!」太后嘆了一聲,說:「這是他最後的機會了,去見最後一面也好,至少心中的遺憾,會少一分。」
愛情,不分高低貴賤,不分先來後到。愛情就只是愛情而已,它降臨在哪個人身上,那都是他的福氣,不管是個普通的人,還是王權貴胄之人,有人將它棄如草芥,就會有人視它如命,帝王也不例外。
絲雨綿綿,霧靄重重,氣息緩緩,馬蹄聲聲。這樣的季節,誰也不會在意,寬闊的街道上飛馳而過的馬匹,出了城門,踏在泥濘不堪地水沼里,濺起滴滴點點的黃色污漬。髒了馬肚,也髒了衣裳。
墨玉,我知道你出宮,定是會回烏延山,等我。他在心裡吶喊,馬鞭抽了一下又一下,抱怨這馬怎麼跑得那麼慢。其實,如果是旁人,一定會以為剛才經過眼前的是一個一晃而過的影子,絕想不到是一人一馬。
通往烏延山的官道上,一輛灰色布衣馬車正緩緩的前行,垂在兩側的帘子已經被雨水打濕,側身的車壁,敞開著一個小窗口,斜斜的小雨正溫柔地落在靠在窗檐的人的臉上。
墨玉靠著車壁,望著窗外漸漸後退,也漸漸模糊的景色,往事一幕幕重現。小時候,她住在北貧街的巷子裡,和同齡的孩子一起玩耍,一起吃飯,一起抓弄人;在烏延山上,她與夜天喝酒,與她切磋武藝,吹著曲子,看著杜鵑花盛開;在紀府里,她與紀仲庭談笑,與紀剛楊和老夫人鬥智;在皇宮裡,她被迫替皇上擋了一箭,性命差點了結;潞州解圍,懷孕生子,一切的一切,恍若隔世。
她這一生,從不做過傷天害理之事,從不隨意傷害過一條人命。八歲之前,她不知道為什麼而活,烏延山上的十年,她活得隨性,從不為任何人任何事。她進宮,是為一個謊言而活,謊言沒了,她為夜天而活,夜天消失了,她為孩子而活。她二十歲之前,都是在為自己而活,足夠了。
太后說的對,世間有些人,是能活的,有些人是不能活的。這個天下最有權力的男人讓你活著,你未必就能活著,因為除了這個男人之外,所有人都容不下她。她間接殺了太后最愛的人,破壞了她一樁樁的計劃,甚至還以宗翊皇子的事情威脅她,她豈還能容忍她還能活著。
她曾問過太后,「您讓巫祝說謊,難道就不怕神明遷怒於你嗎?」
太后冷哼了一聲,說:「哀家這一輩子除了自己,誰都不信,不信佛,不信命,哀家只相信人定勝天,只有你有了說話的權利,你才是勝利者。但你不同,你是一個早已經死了的人,該去你該去的地方。」
對,她兩年前就該死了,「既然墨玉今日必死,太后可否能答應我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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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已被廢去封號,不過是一個普通的人而已。墨玉希望,在將來的史書上,不要提到墨玉的隻言片語,所有與我有關的故事,就讓它隨著清風而去,隨著這雨水而消失,隨著時間的變遷,漸漸被遺忘在這滿園的春色里,消失在眾人的記憶里。烏延山上的杜鵑花應該已經開了吧,若太后仁慈,就讓墨玉魂歸花叢,坐在烏延山上的某一處,笑看百花爛漫,日升日落。」
太后倒是很爽快的就答應了。「哀家也不希望你葬在皇陵中,污了先祖的名聲。這酒,不會立即要了你的命,你有一個時辰的時間,好好看看這個世界最後的風景吧!」
一個時辰,過了一秒,就少一秒,看過一眼,就少一眼,這是她最後的期限,死神已經在慢慢地向她靠近。可她不害怕,唯一的遺憾,就是沒能在閉上眼睛之前,見到孩子最後一面。夜天,世上任何事,有欠就有還,有罪就要贖。即便皇上仁慈大度放過了她,可是老天爺並沒有打算放過她,前世因今世果,但願今世我贖完這罪,來世,咱們能有一個善果。
這雨下的細細綿綿的,並不是她喜歡的季節。可是今天,她才發現,其實,能夠這樣吹著風,享受著雨滴散落在臉上的感覺,也不錯,至少心裡很平靜很享受。
好像有鳥叫的聲音,又好像有馬蹄的聲音,好像有人在叫她,可是好累啊!她好像聽不到聲音了,視線越來越模糊,就像每次心疾發作的一樣,周圍一片安靜,一片黑暗。萬幸的是,這一次,她的心口不再疼了。
&娘,是皇上,是皇上來了。」
簾外好像想起了碧月的聲音,墨玉聽得不真切,仔細聽去好像又沒有聲音了。她努力的想睜開眼睛,再看這個世界最後一眼,卻是再怎麼努力也睜不開了。
皇上,柴榮。也許此生,她愛過他,只是那份愛太過於淺淡了,淺淡到只是一時的心動而已。她把皇宮當作家,把他當作她的歸宿,將他視為自己的依賴。只可惜,在他不懂得什麼是愛的時候,他傷了她,等他明白了什麼是愛的時候,她已收了那份淺淡的愛,不再給他機會了。
柴榮,我們此生,終是錯過了。不早不晚,在你掀開車窗簾的時候,我永遠閉上了雙眼,不早不晚,在你觸摸到我的時候,我結束了最後一口微弱的呼吸,也不早不晚,在你將我擁入懷中的時候,我的雙手自你手中無力的垂下,也不早不晚,在你叫喚我的時候,我的頭無力的後仰。
你的吶喊,留不住我身體的溫度,你的撕心裂肺,也改變不了我漸漸冰冷的手心。你滾燙的淚水,低落在我的臉頰上,瞬間凝結。周圍安靜的一切告訴你,你為我所做的一切,到頭來,終是一場空。
時間是一個可惡的東西,也是一件可怕的東西。你希望它停止,那是永遠也不可能的事。它會無聲的告訴你,什麼是世事無常,什麼是生死離別。
時間告訴你:柴榮,墨玉已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