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深淵裡仰望星空:魏晉名士的卑微與驕傲 阮籍 人生總是得到一些,失去一些,但什麼也不想失去可以嗎
更新:10-14 16:59 作者:北溟魚. 分類:網游小說
阮籍,他老父親阮瑀早早地死了,他愛怎麼活怎麼活。《晉書》裡他的傳記就是一個「段子」集合:他對討厭的人把白眼翻上天,也對志同道合的人青眼有加。他不顧叔嫂有別的禮教為嫂嫂送別,也不管男女大防為素不相識的少女哭喪。他醉臥美婦人身邊,他也拎著酒缸趕著車、窮途末路之際就泣血哭嚎。他愛酒,酒量卻不好,喝高了就鏗鏗鏗地彈琴。傳說,有一曲叫《酒狂》的古琴曲就是他寫的,那曲子跌跌撞撞,無比糊塗萎靡又有極致的慷慨和激昂,把這個一輩子和自己擰巴的人心裡的糾結流傳給了後人。
阮籍是竹林名士的領頭人,他的行為模式決定了竹林集團的氣質——極端的浪漫、自由、個人主義。這一點,阮籍多多少少繼承了他老爸阮瑀的衣缽,他們都和代表了社群強制力的政府保持距離。只是阮瑀在躲不過去躲沒有意義的時候放棄了他的隱居,而阮籍,他名聲太大,時時刻刻有人盯著,出了什麼事他都得表態。但他偏不。終其一世,耍賴也好,佯醉也好,他就是不往你們的「套路」里跳。
阮籍有過三次做大官的機會。一次是正始年間曹爽邀請他做參軍,何晏夏侯玄他們正在搞改革,很多有名望的人都持觀望態度,阮籍拒絕了。另外一次是高平陵政變以後,司馬家上台,司馬昭為兒子司馬炎向阮籍求婚,希望阮籍將女兒嫁給司馬炎,有了這層姻親關係,阮籍一定會得到一個體面的職位,結果,他大醉六十天糊弄了過去。他也會主動求官,但都帶著一種嘲弄的「嬉皮」精神。他向司馬昭求過一個東平相,去了之後又是砸窗戶又是敲牆,把衙門變成納涼廣場。再之後,他主動求了一個步兵校尉,卻是為了步兵營的酒。他把「正常」的價值觀擾亂顛倒,神氣得不得了。
但阮籍,他也不是完全不問政治的世外高人,相反,他在對立的政治勢力之間騰挪輾轉,很有和稀泥的本事。他第一次被邀請做官的時候,太尉蔣濟和曹爽都想招募他。蔣濟在齊王芳的正始年間封了太尉,是個信仰禮法的人,在個人生活和執政方針上是與司馬懿一夥的。相反,曹爽聚集了一幫貴族子弟,很有點後來的「名士」習氣。蔣濟為了取得阮籍的支持,搶先徵辟他做自己的秘書。而阮籍,先謙虛了一番,說魏文侯請子夏當老師,燕昭王請鄒衍做老師,自己坐在學生的座位上,是有德的人禮賢下士的做法。不過我雖然身處陋室卻沒有鄒子、子夏那樣的德行。能做的也就是好好種田,好好納稅,現在你讓我做官,我做不了啊,你還是收回成命吧。蔣濟看他這封信有點半推半就,心想也許他是故作姿態,沒想到等派人去接他的時候,他已經跑了。後來鄉親們對此很不滿,常常指責他。結果他無奈去做了蔣濟的秘書,做了兩天,找了個理由,又跑了。
你看,阮籍不僅滑得像條泥鰍,而且對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滑法:蔣濟和曹爽爭奪阮籍的支持,阮籍不動聲色地稍微往蔣濟那裡挪了挪。於是你就能清楚地看到,對於將要得勢的這一方政治集團,阮籍雖然不願跟他們綁在一根繩子上,直接做法就是:他當了官不做事,或是屁股還沒坐熱就辭職,但還是以示區別地給了他們一點面子。就是這點微妙的面子,告訴天下人他不是個反對派,又給自己的獨立留了餘地,他不像嵇康一樣黑白分明,更多的時候站在灰色地帶,進退有餘。
你實在很難看出這樣的阮籍是一個政治敏銳度不高的人,但他就是不願意做官。一般人認為阮籍同情曹氏,對司馬氏的統治不滿。但就上面說的事情來看,他卻又不買曹氏的賬。司馬氏派人在皇宮門口把小皇帝曹髦一劍殺了,阮籍甚至連像嵇康一樣組織起義的念頭都沒有動過。
他的那些反抗,大多是空口白話,卻起到了重要的揚名立萬的作用。於是他獨立文人的名聲越發地響亮起來,在旁人看來,他似乎還總是承受著被迫害的危險,實際上他相當圓滑:比如說做司馬昭秘書的時候,司馬昭正認真聽一起弒母案的裁斷,阮籍冷笑一聲,司馬昭連皇帝都敢殺,是無君無父到極點,這會兒倒裝模作樣審起案子來了。於是他忍不住在一邊諷刺說,殺爸爸可以,但是不能殺媽媽。聽到這種違逆的話,司馬昭很生氣,阮籍趕緊改口說,因為禽獸知道母親不知道父親,殺父親是跟禽獸一樣,殺母親是禽獸不如。阮籍不敢惹司馬昭,但寫勸司馬昭當皇帝的「勸進表」時,為了表現自己的無可奈何,寫那張勸進表之前他喝得爛醉,恨不得寫那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