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煙雲 二十三 苦旅驚魂_頁2
面目。
「長河」駛進大連港。旅客互道珍重匆匆作別,重新選擇交通工具奔向目的地。
蔣樂生擠上一輛標有「碼頭——火車站」牌子的公共汽車,問訊處一打聽,晚六點有開哈爾濱的慢車。他加入中轉簽證的長蛇陣,在聯票背面加蓋標明車次座號的藍印。
這是他第一次乘火車。檢完票隨潮水般人流擠上車。車廂里水泄不通,連過道廁所都塞滿了人。幸好在上海託運了行李,否則很難擠上車。
列車駛離大連,他又困又乏卻不敢睡,生怕裝大米的提包和二胡被人順手牽羊。甘井子、瓦房店。。。。。。列車象體力不支的老人,走十幾分鐘停下喘口氣,稍歇片刻再接著跑。過了鞍山進入夜間運行,下車的人多上車的少,拂曉前有不少位置空著。車廂溫度驟降,窗玻璃結了厚厚的霜,呵半天氣融出一孔透明,看見外面冰雪世界。
前半夜還不覺太冷,此刻渾身冰涼上牙嗑下牙,搓手跺腳也不轉暖,清水鼻涕不覺流進嘴。他看不見自己的模樣,是否如軍屬大爺描述的凍死鬼?
天亮了,太陽染紅右側窗戶上霜花。車廂里幾乎全換成瀋陽上來的新面孔。他見身邊座位空著,便取下裝大米的提包當枕頭,二胡盒子夾在腋下,兩手抄進衣袖睡了。從登上小火輪算起,離家四天沒好好睡一覺。
列車在白雪皚皚的東北大平原上走走停停,第二天傍黑到達終點三棵樹。
冰城哈爾濱果然名不虛傳:地面上樹枝上電杆橫擔上,公共汽車頂棚電車長尾巴上,所有建築物覆蓋著厚厚的冰雪。人們戴皮帽穿厚大衣,腳上氈靰鞡或大頭鞋,手伸進獨指棉手捫子,走起路與大衣相互摩擦,發出忽擦忽擦的聲響。
蔣樂生挎著提包,腋下夾二胡盒下了車。撲面朔風噎得他喘不出氣,手立刻凍麻了。沒走幾步摔兩個跟斗,布鞋底下生出了冰疙瘩,難怪一步一滑跪倒爬起。
候車室里人山人海。兩個檢票口正在檢票,前面的人流剛移走,後面的人潮立即填滿。有限的空間裡人聲鼎沸,孩子哭大人叫各地口音都有。空氣里布滿濃烈的菸草味。
蔣樂生來到行李處提行李。工作人員說你買的水陸聯票,行李至少晚到兩天。
他開始了漫長的候車室蹲守。這裡擁擠嘈雜氣味難聞,但有暖氣不挨凍。
苦守一天兩宿沒挪地方。餓了啃帶餿味的南瓜餅,渴了就對著龍頭喝口自來水。幾天不脫衣服睡覺,身上像長了一層殼。突然覺得腋窩裡有東西爬,針戳一般劇痛,胳膊上隨即串起一溜疙瘩,痛癢無比。
鄰座是個穿光板皮襖的北方老漢,兩隻手也在身上抓撓看樣子很難受。少頃捏出個小蟲,大拇指甲對著一擠,解恨地罵道:叫你他媽的咬!蔣樂生問是什麼東西,老漢惡氣未消:臭蟲!媽拉巴子這椅子縫有臭蟲!
果不其然,老漢不大功夫又從脖頸里逮出個臭蟲!半個紅小豆大,顏色鮮紅通體透明,胖鼓鼓象小蜘蛛,放兩指甲中間一擠,伴隨一股惡臭血撲哧冒出來,剩一層灰褐色的皮。老漢說這玩意毒性大,一咬一溜包幾天下不去,頂他媽格厭人了!
按行李員說法行李今天該到。焦躁的蹲守即將結束,蔣樂生振奮起來。他受不了臭蟲叮咬和令人窒息的污濁空氣,想到外面活動活動透透氣。
掀開候車室厚重的門帘,一股清新刺骨的寒風噎得他連連打嗝。昨夜下過小雪,雪粉撒在地面光滑如鏡。他小心翼翼走下台階來到站前廣場,將隨身物品安放一棵大樹下,活動活動麻木的腰肢,張開鼻翼貪婪地做深呼吸。不到兩分鐘,寒氣穿透前後心,耳廓也失去知覺。他不願馬上回候車室,捂著耳朵繞樹幹跑步取暖。
這段時間沒有列車到站和發送,廣場上格外冷清。拐角處冒出兩個人影,邊走邊四下張望,交頭接耳嘀咕著什麼,踏著咯吱咯吱積雪向他逼近。
蔣樂生正專心繞樹跑步,冷不丁肩上被一隻手重重壓住,他一個趔趄差點滑倒。扭頭看來人頭戴黑粘絨帽,捂個髒兮兮口罩,兩眼凶光畢露,操北方口音低聲喝道:站住,打哪兒來?
蔣樂生扳肩上手卻沒扳動,瞪他一眼反問:你是誰?想幹什麼?
黑粘絨帽用右手指指左臂紅色聯防袖標:不認識?有介紹信嗎?
另一個人戴灰色狗皮帽,蓄兩撇小鬍子,徑直奔向蔣樂生提包,隔著袋子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