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蓋滿京華 第三百八十六章動之以情?曉之以理!_頁2
素來是天真爛漫的性子,剛剛又這般粘人,他哪裡敢接這話茬,打了個哈哈就岔過話題道:「縣主今日倒是來得巧,再過幾日,我和夫人還有靜丫頭就要回淮安了。」
「這麼快就要回去了?」陳瀾挑了挑眉,旋即笑道,「看來真是趕得早不如趕得巧了。若真是您一家回去了,有些事情尋不到正主兒請教,那就真的弄不清楚了。」
這「有些事情」四個字讓方翰心一動。聯想到昨日才對陳瀾提過其母方氏,他自然而然地以為陳瀾今日來是為了當年舊事,因笑道:「所以說,既是碰的巧,自然就是有緣。縣主要問什麼,不妨儘管直說,但使我知道的,必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那我就先謝謝平江伯了。」
陳瀾嫣然一笑,待到方翰入座,她跟著坐下,這才不緊不慢地說:「昨日陽寧侯府的鄭管事到別院來拜見,對我說了一樁奇事。說是陽寧侯府在金陵府地面上的兩個田莊,不知道怎的被人挪動過界碑。我起初還不信,讓人去府衙查了魚鱗冊,又讓鄭管事去核查了一遭,旋即才現真的是對不上。若是其他的田莊,自然得尋官府重定,奈何這田莊乃是早年御賜的莊園,界碑亦是每朝萬歲爺登基時御賜的,這意義就非同小可了。」
方翰剛剛還是笑容可掬,此時那笑容卻一下子僵在了臉上。他已經預備好了,要是陳瀾問起方家的事情,他會先說方家人當年上京去探望時被陽寧侯太夫人朱氏拒之於門外的境況,然後再提一提陳瀾那兩個嫡親舅舅眼下的日子,緊跟著再說一些別的,總之是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然而,陳瀾偏是根本就仿佛不記得這檔事似的隻字不提,他頓時有一種蓄力已久的一拳打在棉花上的無力感。
可是,當他回過頭來仔細琢磨陳瀾的這一番話時,一時更加心驚肉跳。陽寧侯府的產業大多在北方,而江南因為鞭長莫及,早先他和陳瑛交好時,曾經悄悄地動過不少手腳。比如說那兩個莊園附近的地,就都是在他一個管事的名下。當初是為了防止朱氏在倒台前在這些產業上動手腳,陳瑛總能拿回這些江南富庶之地的產業,可如今時過境遷,這竟是最大把柄
想到這裡,他好容易才勉強擠出了一絲笑容來:「那縣主的意思是?」
「我年輕,哪裡懂得這些。」陳瀾臉上雖笑著,語氣也輕柔,但那言語卻犀利如刀,「只我如今雖然是楊家婦,侯府終究是我的娘家,這事情也不能看著不管。平江伯和我家三叔同朝為官,陳方兩家又結了姻親,這麼大的事情,總不能袖手旁觀吧?」
「夫人,您留著二小姐一個人陪著那海寧縣主,是不是太唐突了?」
「日後靜兒嫁過去,也得叫人一聲姑奶奶,如今正好有機會,讓人相處相處不是最好?陳瑛那個人實在是做事沒分寸,把家裡老太太長房二房全都得罪了一個遍,如今陽寧侯太夫人還在,到時候靜兒嫁過去,萬一三天兩頭被人刁難,她怎麼受得起?但只要她眼下討了那位姑奶奶歡心,進了婆家之後人說兩句好話,定然比什麼都管用。」
平江伯夫人越說越得意,坐在那兒又笑了起來:「靜兒是我女兒,她的性子我還不知道?只要海寧縣主是傳聞那樣的人,必然會喜歡靜兒天真爛漫的性子。這也多虧了她上頭有我寵著,下頭有她哥哥姐姐護著,沒學那許多心計,否則也未必能矇混過去。只要站穩了腳跟,日後爵位承襲是什麼光景,那還難說得很,興許還能有那福分當一回侯夫人。」
「夫人真是算無遺策。」
一旁的媽媽正逢迎著,就只見一個人影撞開門帘衝進了屋子。嚇了一跳的她正要呵斥,可認出是二小姐方靜,趕緊閉上了嘴,但神情卻是狐疑不明。方靜卻不管這些,一頭扎進母親懷就撒嬌了起來:「娘,我和三姐姐正說笑好好的,爹偏偏突然進了屋子,不由分說訓斥了我一頓,還把我趕了出來三姐姐正答應我說,以後到京城帶我去白雲觀看燕九節的」
平江伯夫人一把抱著女兒,正要問些什麼就聽到這樣一番話,立時愣住了。好一會兒,她才按著方靜的肩膀讓人挪開了些,又問道:「靜兒,你說你爹突然進來,還把你遣開了?那這會兒就是你爹在正房陪著你三姐姐說話?」
「是啊」方靜使勁揉了揉眼睛,這才撅著嘴說,「爹一進來就說什麼我不懂事,還讓我別耽誤了下午的課,可我這回出來,每天的琴課女紅都沒落下過娘……」
「好好好,別鬧別鬧」
平江伯夫人攬著人安慰了一通,隨即便喚了方靜的乳母進來,讓她帶著小丫頭進去洗個臉,待會再服侍著看會書,這才帶著媽媽匆匆出了門。走在外頭,她起初步子又急又快,可走著走著就想起上一回去偶園時碰得一鼻子灰,回來還招惹了方翰一通埋怨,她腳下就漸漸慢了下來,到最後竟停在了那兒。偏生這時候,後頭那媽媽一個不留神,險些撞在她後背上。
「夫人?」那媽媽一個趔趄偏了一下身子,好容易站穩了,忖度片刻就陪笑道,「夫人,海寧縣主終究是女客,讓老爺陪著終究是不妥,您是當家主母,總應該過去陪一陪的。」
平江伯夫人被人說穿了心思,不免回頭睨視了她一眼,這才面帶矜持地說:「就是這理兒,沒有大老爺們見人家女眷的道理。老爺也太心急了,有什麼話不知道遣了人先對我說,難道我這一把年紀,還會對付不了一個二八都不到的小丫頭?傳揚出去沒來由讓人瞧不起咱們平江伯府,就是於海寧縣主,說起來也不好聽。」
口說著這話,她卻端著架子緩緩前行。待到了正房門口,她有意輕輕咳嗽了一聲,這才讓那媽媽挑開門帘,自己輕輕巧巧提了提身前的銷金藕蓮裙邁過了門檻。可才一站定,她就看到丈夫正托著額頭坐在主位,一時竟是看不清表情,而客座上的陳瀾則是正淡然坐著品茗,聽到動靜才抬頭看了她這邊一眼。目光對視之間,她竟是冷不丁打了個寒噤。
那眼神和她之前見過的完全不同,溫和藏著一絲讓人不寒而慄的冷厲。
「老……老爺。」平江伯夫人突然連說話都有些不順溜了起來,見方翰聞聲抬頭,她才有些不自然地說道,「我聽靜兒說了,所以過來看看。」
「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