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世昭昭 第一百零一章_頁2
「姑娘可是餓了,想吃些什麼?我娘差我來問問,她正在廚房給小少爺燉羊肉湯呢。」茯苓見其神色有異,略有些擔心地問道。
「天都快暗了,衍哥兒還在書房裡用功嗎?」
「是哩,不過柏年說小少爺午間歇過覺,精神頭很好呢。」
「嗯,你且沖些荔枝湯來。」昭昭不是很餓,倒是有些渴了。
「姑娘,大冬天的,茯苓上哪兒給你找荔枝去呀!」
昭昭嘆了一口氣,唉,是了,這裡是永清鎮,不是汴京城。
回想上輩子,她愛財,愛美,愛奢侈享受。
那年,國公府太夫人不知從何處得知了她的消息,派了僕婦接她入京。她這才知曉自己那個失憶後入贅到家裡的夫君竟是國公府世子、建元四十二年的探花郎。她的夫君年少高才,三年進翰林學士,七年擢至宰執。
她包袱款款,喜滋滋地奔赴汴京,滿以為自己這隻小雀兒就要飛上枝頭當鳳凰了。誰料,那人卻早早便有了三個美妾,和一個正妻。
若她有骨氣些,她就該立馬調頭回了永清鎮。但她終究是被國公府的富貴迷了眼,竟是就這樣不清不楚、沒名沒份地住下了。氣得昭衍孤身一人帶著柏年回了北地。
她嬌縱、蠢笨、囂張。
她只道自己才是和他拜過天地的妻子,那小白氏不過是他早逝原配的堂妹,是國公府眾人誤以為他喪命後由他繼母做主娶進門來照顧安哥兒的。她總是不屑地想著,那小白氏是和牌位拜的堂,是名不正言不順的。
但其實,她才是最最名不正言不順的那個,她就連妾侍的名分都沒有呢!她不過是世子爺院子裡那個尷尷尬尬的潘姑娘。
潘姑娘。
回想那一生,她恐怕是汴京城裡最荒謬可悲的一個笑話了。
她不懂什麼黨爭,也不知什麼朝堂局勢。她只知道她的心上人將她妥帖安置在一個金色的鳥籠里,每日餵之以玉露瓊漿,飾之以羽衣霓裳,偶爾也來看看她。
後來,也不知發生了什麼,小白氏竟自請和離了。
昭昭於是每天眼巴巴地盼著他允諾三媒六聘再娶自己一回。她還讓松年將她以往從不曾關心過的賬本子送來,每天悄悄算著自己的嫁妝,夜裡偷偷地笑。
昔年她初入京時便聽聞過汴京明珠、蔡相女孫的美名。
她聽聞當年趙、蔡兩家曾準備議親,後來京城中人皆以為他已在建元四十九年的那場宮變中身亡,婚事遂作罷。而今白氏女自請和離,京中傳言紛紛,皆道趙、蔡兩家欲重結秦晉之好。
她嬌縱、蠢笨、囂張,屢次執拗地去找蔡芷璇麻煩,收穫的卻永遠是外界無盡的嗤笑。
人道是蔡氏女氣度高華、風儀甚好。反觀那位潘姑娘,嘖嘖嘖。
她不懂黨爭不知權謀,她只知後來蔡相失勢而她的夫婿權傾朝野。於是乎,她得意洋洋、囂張跋扈地在百花宴上讓蔡芷璇沒臉。她猶記得那天自己雄赳赳氣昂昂地回了府邸,像一個得勝歸來的將軍。
次日,蔡芷璇鍾愛的獅貓走丟了。
於是,昭昭那位高權重的夫婿限令開封府訪索,逮捕了數百人,找到了獅貓百餘只。蔡府女婢一一相看,卻道都不是。
於是,她那位高權重的夫婿令數百宮廷畫師繪圖千餘,汴京城內幾乎所有的茶坊、酒肆都張貼了那尋貓令,卻終不可得。
於是,她便知道了,那人確是權焰熏天,但也與她沒甚麼干係。
她漸漸有些不願見他了,她想她該回北地去了。
她想起那年他渾身是血昏倒在自家院子裡,她用小手帕輕輕擦去他臉上的血污,只一眼便入了魔障。
也該醒了吧,昭昭下了此生最大的決心,卻終究是抵不過天意。
她懷了身孕。
永興四年秋,蔡氏芷璇奉詔入宮,封德妃。
冬,蔡氏有孕,進貴妃。
永興五年初,官家宴請百官於金明池觀水師演練。遇刺。
她什麼也不願回想,她只記得金明池的池水是刺骨的冷,她自小在北地長大,一點水性也不識的。
她一隻手扶著沉沉下墜的肚子,一隻手拼了命地撲騰著。她在水中掙扎了太久,早沒了力氣,只憑一股念想支撐著——這是她和他的孩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