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界話事人 第二章 守靈之夜_頁2
但是卻始終生活在陰影里。
他至今還記得,小時候姥姥坐在溫暖的燈光里給他織毛衣時溫柔的背影。
那年他上小學,他被同學欺負,說他是野孩子,沒有父母,他氣的和人家打架,臉上掛了些彩。
姥姥幫他洗乾淨了,親手頓了冰糖蓮子羹,用一個乾淨卻也老舊的搪瓷缸子裝上,牽著蕭何到人家家裡去認錯,兩人重歸於好。
蕭何氣急:「明明是他的錯!」
姥姥說:「是他的錯。所以不要懲罰自己。」
中學的時候,在外頭惹了禍,和混混打架,從校長辦公室的門縫兒里,蕭何看見了姥姥顫巍巍地鞠著躬。
蕭何緊緊握著的拳頭,和姥姥梳得整齊的銀白色頭髮,是他當時為數不多能記得的畫面。
為什麼她就不能放開自己,反正自己是個孤兒。
剛剛考上大學的時候,蕭何天不亮就要去趕火車。
在泛著靛青微光的胡同里,蕭何一步三回頭,看見姥姥佝僂著瘦削的身子,扶著老舊的紅磚瓦牆。
在滋滋作響的電燈下,蕭何看不見姥姥的眼睛。姥姥慢悠悠地抬起一隻手,沖他擺了擺,示意他快走。蕭何揮手致意,不知不覺就紅了眼眶。
後來去當兵的時候,他實在是不想見到姥姥那令人心碎的背影。
所以並沒有告訴她,也沒有回去看望她,只是給她匯些款,好證明自己一切都好。
或許,這樣做,是想要緩解那份離她而去的愧疚。
人啊,年輕的時候,總是會對親人產生由依賴和撒嬌變幻而成的怨恨。
這些年,這個蒼老的,卻如深藍色寧靜大海一般的女人總是在他決心為自己打個翻身仗,好改變周圍的一切時就及時地阻止蕭何,用她顫巍巍,皺巴巴的背影。
而現在,他紅了眼眶。
那個人,竟然就這樣走了。
他抽了抽鼻子,忍住眼淚,艱難地看向機艙外。
蕭何想起了自己的父母,這麼多年來,心裡早已十分淡漠。
他們似乎也是這樣,不聲不響地離開了他。他們知道姥姥去世嗎?他們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麼樣嗎?
他們在哪裡?
飛機在蕭何的胡思亂想之中平穩著陸。
城市下起了飄起了淅瀝的雨滴,街上空空蕩蕩。蕭何裹進了衣服,打了車前往夜班車車站。
天蒙蒙亮之際,蕭何疲憊地站到了老家那棟舊宅子的門口。
這個年輕的男子頂著疲憊紅腫的眼睛,滿臉青色的鬍渣,就那樣有些尷尬地站著,頭髮亂得像一捧亂草——趕了一天一夜的路,任誰都不好過。
這個時候,南方正是雨季。
陰仄仄地天空低低地懸在頭頂,烏雲里有氣無力地飄出些許銀針般的雨絲。
這個宅子,還是那般模樣。
蕭何姥姥家的舊宅是古龍國的舊建築,現任的黨派「古龍前進黨」推翻封建專制之前,姥姥家的祖上是古龍國冊封的土地領主。
政權被顛覆後,古龍國的「舊勢力」、「餘孽」必須要被清除。蕭家被「古龍前進黨」的擁護份子批鬥得七零八落,死的死散的散。
萬幸的是,念蕭家在批鬥過程中認錯態度誠懇,悔過及時,以及蕭家雖是貴族階層,但也是古龍國開國元帥的後代。「古龍前進黨」不忘歷史英雄,特地網開一面,雖然也有藉機宣揚自身的大度和仁慈以籠絡人心的成分,但是不論如何,這大宅子僥倖被保留了下來,後來就被得以倖存的姥姥一人繼承。
這舊宅子四四方方,共有三層。
上上下下皆是些深色老舊的紅木,加上下雨,顯得這宅子十分陰沉頹喪。
青色的石磚里鑽出了青苗,厚實的瓦片上被雨水沁潤得烏黑油亮。角角落落都頗有些陳舊的韻味。
舊宅子外有著好似綿延無盡的紅磚瓦牆,幾年沒人打理,早就長滿了爬牆虎。紅磚瓦牆被雨水打濕之後,好似血一般深紅。
牆上靠著些沒搬進去的瘦骨嶙峋的紙人和花圈,咧著近乎扯到耳根的嘴,在略有些陰暗的清晨里顯得十分淒涼。
多年不曾回來,蕭何的回憶已經泛濫成河。
受親戚所託,家裡的大大小小的親戚都來幫忙了。姥姥素來為人和善,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