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富貴 第9章 詠梅_頁2
左右的年紀,正是花骨朵一般的歲月,在中間或站或坐,有的彈琴,有的奏琵琶。
外圍擺了幾張桌子,上面放了酒菜。一張桌子後面,坐了一個穿青衣的文士,不到四十歲的年紀,三絡黑髯,眉清目朗。
見到眾人上來,青衣文士上來對張知白深施一禮:「學生柳三變,見過張尚書相公!」
此時張知白以工部尚書平章事,位高權重,然而柳三變雖然說得恭敬,眉眼間卻有一股傲然之氣,並沒有諂媚之意。
張知白淡淡地道:「多禮了,我也聽過你的詞名。」
說完,便由柴宗慶引著到主客位落座。
柳三變起身,微微有些悵然,然後一笑,回到了自己座位。
此時柳永三十八歲,少有文名,但到了今年才第一次參加省試殿試,但不幸落第。雖然落第,但由於是第一次,還是一身傲氣,發榜後曾作一首《鶴沖天》云:
「黃金榜上,偶失龍頭望。明代暫遺賢,如何向。未遂風雲便,爭不恣游狂盪。何須論得喪?才子詞人,自是白衣卿相。
煙花巷陌,依約丹青屏障。幸有意中人,堪尋訪。且恁偎紅倚翠,風流事,平生暢。青春都一餉。忍把浮名,換了淺斟低唱!」
他是一時發泄得痛快,卻不想這首詞的影響太壞。人有傲骨不是壞事,石延年當年被黜落也很灑脫,曾作兩首詩。一為:
無才且作三班借,請俸爭如錄事參。
從此罷稱鄉貢進,直須走馬東西南。
又一首是借用前人成句:
年去年來來去忙,為他人作嫁衣裳。
仰天大笑出門去,獨對春風舞一場。
從兩人的詩詞可以看出來,石延年是真灑脫,而柳永卻有一股女人般的怨氣,而且好死不死拿著南唐後主李煜作榜樣,且以煙花柳巷來對朝堂。在他自己覺得瀟灑,在士大夫眼中就是作死了。
所以石延年雖然落第,但得張知白知遇之恩。柳永落第,卻得到了士大夫的白眼,下一次科舉連入場的機會都沒有。後來雖然中進士,也一生官場蹉跎,只是留下了個文名,卻沒留下官名。
要知柳永可不是徐平這樣出身,此時他還叫柳三變,字耆卿,出身於官宦士家。前邊已經說過,北宋士大夫的最大來源就是官宦家庭。柳三變的父親柳宜出仕南唐,由南唐入宋,官至天太軍節度推官。長兄柳三復天禧二年進士,次兄柳三接也以進士為業,後來與柳三變同榜進士。這樣的家庭,柳三變的作為就為他後來一生的飄零埋下了伏筆。
眾人落座,柴宗慶舉杯道:「且飲一杯酒,下來聽柳耆卿新作的詠梅《瑞鷓鴣》新詞。」
眾人飲酒罷,中間女妓便彈起古琴琵琶,其中一個低聲淺唱:
「天將奇艷與寒梅。乍驚繁杏臘前開。暗想花神、巧作江南信,解染燕脂細剪裁。
壽陽妝罷無端飲,凌晨酒入香腮。恨聽煙塢深中,誰恁吹羌管逐風來。絳雪紛紛落翠苔。」
一曲歌完,眾人哄然叫好。
徐平聽著聲音清麗,曲調婉轉,也禁不住鼓掌。此時的歌曲與後世比起來更多了一份清新淡雅,別有一番滋味。
要知場中伴奏演唱的都是專業人士,不比徐平前世的小明星差了。此時的女妓不可從字面上就認為與後世的特殊職業者一般,她們應該算演藝人士。宋朝的女妓分為官妓、軍妓、市妓和家妓,都是以歌舞娛樂為生,從法律上,並不提供特殊服務。官員與女妓發生不正當關係,是要受到處罰的,有時即使沒有發生關係,接觸多了也會受到處罰。至於民間人士,這種特殊交易只能算是灰色地帶。真正以這種生意為生的人家,從業者多是主人的養女甚或是親生女兒,規模也都不大。僱人買人是不能做這種生意的,逼良為娼是重罪。
聽罷新詞,張知白的老僕也把新買的酒菜送了上來。馬季良看見不是自家酒樓里的,臉色已是不好看。
酒菜擺好,徐平又把帶著的兩壇白酒取出來,讓給眾人倒上,口中道:「這是家中釀的好酒,酒性極烈,這種天氣喝著正好暖身子。」
柴宗慶聞著酒香,贊一聲好:「前些日子,曹寶臣太尉曾用你家的酒遍請老臣,京師都傳你家酒好,力氣大,沒想到今天到了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