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劍 一二二
邱廣寒果然直到拓跋孤要啟程了才回來,一行人送走了青龍教諸人,當晚無話,各歸各寢。
凌厲說不出來這終於要和邱廣寒再次踏上行程是種什麼滋味——他說不出是喜悅還是悲哀,或者是種自殘般的折磨。
他將劍擦亮——他那世上獨一無二的烏劍。他想無論如何,他是受託保護邱廣寒的,受拓跋孤之託,受邵宣也之託,甚至受卓燕之託。不讓她受傷害,也不讓她變壞,這就是他所有要做的。
他想他能做到的吧?假如他不能,他又何必要守住她。他不是已經完全沒有私心了嗎?他還能對別人的未婚妻有什麼私心?
天,漸迷漸亮,漸亮漸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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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厲沒有料到邱廣寒起得比他還早,以至於夜色尚未褪盡的黎明,他竟會在水邊遇見她。這地方很冷,冷得他都禁不住要哆嗦,可是邱廣寒是不怕冷的。她像是已經坐了許久了。
你在……想什麼?他走到她身後。
邱廣寒像是嚇了一大跳,倏地站了起來,隨即又鬆了口氣。
是你。她垂開了眼睛。你……這麼早起來了?我有些東西要給你,不過太早了,沒好意思吵你。
是什麼東西,來日方長,隨便什麼時候給我都行吧。凌厲訕訕地笑。
我怕忘了,還是交給你比較好。邱廣寒說著,遞給他一疊紙頁。
凌厲些微地一愣,隱隱猜到些什麼,又不敢相信,小心地瞥了一眼,心中大震起來:紙上畫的分明是他的劍式。
他連忙接過來一一翻看,確確實實是邱廣寒又新繪的他昨日使過的劍招。她昨天……不是完全沒看麼?他只覺得自己的目光都顫抖起來,心裡一陣激動,忍不住一把捏住了她雙肩。你原諒我了麼,廣寒,原諒我了,對不對?
邱廣寒卻淡然地拂開他的手,讓開身去。
我以前就跟你說過。她平靜地道。無論你做什麼,說什麼,我都不會來生你的氣,所以也從來就不存在原諒不原諒這樣的事情,你不必放在心上。
凌厲怔怔地看著她——她的確說過的,在竹林的小屋裡,那個時候她的話語是甜蜜的,但是此刻這同樣的語言卻叫他心突然好似被扎了一般,甚至像被什麼捏緊了,疼得幾乎要喘不過氣來。
你的意思是說——你根本沒把我放在心上,叫我不要自作多情了?凌厲強顏道。不等邱廣寒回答,他又忍不住接了一句道,為什麼別人就可以,獨獨是對我——獨獨是對我,你連最少的情誼都不願意給?
有麼?邱廣寒笑道。我有對你這麼壞麼?
凌厲只好沉默。我一直都想不明白,為什麼你要答應這門親事?他撇開臉。我知道現在這樣問你已經不合適,但我只是不明白——以前你說過,要一輩子跟著一個什麼人的念頭讓你覺得很可怕,所以你才會從喬羿那裡逃出來——所以我才從來不敢向你要求些什麼——可是現在你卻那麼欣然地就答應了,你……你說你覺得自己永遠無法在一個地方長久地留下去,還說自己有一天說不定會突然消失,可是你已經決定了和邵宣也長相廝守——對我所做的一切,這些畫,這一年,都不過是你在與我清算,準備與我兩訖了是麼?
你只說對了一半。邱廣寒抬起頭來。我並沒有變,始終是這樣一個邱廣寒,只不過以前我不懂,而現在懂了——我說我可能會突然消失,這是真實的感覺,只是在我不懂的這個道理的時候,我心裡很惶恐,又很負疚;而現在我仍然覺得我不可能與誰過得長久,原先我或許以為我願意與你作伴,可是後來卻說不定又不想了。我所做的一切,你不如看作是種利用吧:我答應邵家的婚事,是利用邵宣也來擺脫你;我說要與你守約過一年,是要利用你再擺脫他——僅此而已。這往後要發生什麼事都難講得很,也許我途中就跑掉了,也許我悔婚了,一年呢,誰知道——也也許我一切都照章做下來,老老實實地嫁入明月山莊——我不在乎——你可知道,在我眼裡,這世界不過是一潭死水,永遠不可能對我造成任何感覺。你們每一個人在我眼中是一樣的,誰也不必嫉妒誰。假如我不懂事的時候讓你誤會了,那麼是我錯了,可是世故如你,又怎會在我這樣一個女人這裡深陷,執迷不悟呢?…
凌厲的臉色蒼白蒼白,已經消失了表情的臉孔上,一雙眼睛像是失去了轉動的能力,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