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劍 九六_頁3
她半晌。她不知道他在看什麼,只能這樣讓他看。
末了,他才開口說話
折羽——她聽見他笑了笑——你也長大了啊。
她一驚,抬眼看他。他的臉上,並沒有慍怒。
「你也長大了啊」。這天夜裡她把頭蒙在被子裡,一遍又一遍地回想他這句話,竟不知不覺偷笑了一夜。
她才驚省過來自己心中的暗喜。她甚至不在乎他說這句話的時候有多麼心不在焉。她願意記住他那些令她心旌動盪的眼神,手勢,和話語,儘管他轉過身去,也許就已經完全忘記。
他……沒有因此而厭惡我。這樣就很夠了吧。
她躲在被窩裡細想。算起來,這樣的事情,也不是第一次了。她記得很清楚,三年前——不,五年前。那時候他們還在西夏大漠。她本來是被拓跋孤派去中原辦事,卻還沒出國境就被人一箭射中了肚子,半死不活地逃回來。這是她第一次受這麼重的傷,她以為自己是活不下去了,只不過帶著種要告知主人一聲的覺悟跑回來見他。卻沒料到被拓跋孤撕開了衣襟看傷勢的時候,她還能有強烈的清醒的羞恥之心,死死護住自己身體。若非傷勢嚴重,這在拓跋孤看來其實很好笑,因為一個十四歲的蘇折羽對他來說遠不能稱作值得一看的女人。他強掰開她兩條細細的胳膊,她就哭了,腹上肌肉一收一縮,血更加汩汩地流了出來,可是這小姑娘看上去竟不怕痛似的,也好像忘了自己本來是快要死的。…
蘇折羽想到這裡,咬住手指又偷偷笑了笑。多麼地傻啊。她回想著。主人對我……總是很好的。
那一次拓跋孤不得不按住她的傷口,一遍又一遍地擦去血跡,她卻還是待宰羔羊一般的表情躺著,半句話也不說,直到傷藥倒上去劇烈的一陣抽痛,她才嗚地一聲,叫了聲主人。
因為知她仍有性命之憂,拓跋孤也不多說什麼,便取乾淨的布給她纏上包紮。按住布條固定的左手渾不在意地在她胸口一壓,蘇折羽登時觸電一般地渾身一麻,那顆恰恰被他壓在手心下的心臟不受控制地劇烈跳動起來,以至於連本來是在專心給她包紮的拓跋孤都覺出她的異常。他去看她,她滿臉緋紅,瞪大了眼睛不發一言,嘴唇卻幹了。
蘇折羽此刻想到這情景,仍會縮攏身體把頭一蒙,羞赧得要不敢見人。她想其實我是五年前就暴露了吧,我的那點心思,瞞得過主人麼?他只是從來不在意罷了。
拓跋孤果然是不在意的。他包紮停當看見她還是這副表情,抬起手來竟故意去她小小的左乳上一彈,道,你怕什麼羞,小姑娘?你身上還有哪寸皮肉不是我的?
蘇折羽想著這句話,下意識地又緊緊護住了自己身體。早在很久以前我認他做我的主人的時候,就相信自己整個身心都是他的了吧。我聽他的一切,做他需要的一切,甚至為他去死——這已經是種誰也不懷疑的天經地義,所以無論他怎麼樣對我,都沒有什麼好奇怪的,更沒有什麼好害羞的吧!
她露出腦袋來,吸了口外面的新鮮氣息。那麼我又為什麼會這樣平靜不下來?一直覺得所有的事情都是理所應當,是別人不懂我們的默契,可是……是不是我自己一直沒敢去想,除了是他的幫手和奴婢,我……究竟為什麼這樣心甘?
她按住自己的胸口。一下。兩下。三下。她聽到自己的心在跳。
那個不敢想的答案,是「喜歡」兩個字嗎?
折羽。她喃喃地對自己道。你也……長大了啊……
她默默地跟著他,跟了十年。她想她會一直跟著他,到他娶妻生子,只要他不趕她走,她一定還會跟著他。這「喜歡」只是我一個人的。你不用來喜歡我,你也不會喜歡我。現在我已經……很幸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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